第1章 血染青苔
刚入春的傍晚,夜幕已经降临。楼下空地上,几个孩子正欢快地跳着皮筋。
轮到靳雪了,她半蹲着,身体腾空而起,脚尖努力向那两根几乎高过她腋下的皮筋探去。
突然,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重物落地,心也跟着颤了一下。
左腿没能稳稳落地,脚踝传来一阵剧痛,伴随着细微的骨头错位声,靳雪顿时失去了平衡,摔倒在地。
她低头看向自已的脚踝,周围的空气一下子变得急促起来。
靳雪挣扎着抬起头,发现人群突然向她的身后涌去,慌乱之中,有人的校服拉链不小心划过她的脸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嘶……好疼!
靳雪捂着脸,顺着人群涌动的方向转头看去。只见一滩血泊中,两个男人浑身抽搐地躺在地上。
其中一个没穿裤子。
而另一个,是……是父亲……
父亲的鲜血从头部和耳朵中不断涌出,染红了周围的地面。
他的膝盖已经弯折,右手还在艰难地活动着,似乎想要伸向女儿的方向。双唇颤抖着,用尽最后的力气呼喊着靳雪的名字。
靳雪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呆住了,等她回过神来,想要站起来向父亲跑去,可刚迈出一步,左脚就传来一阵剧痛,她又重重地摔在地上。
她忍着痛,一点一点地爬向父亲身边,紧紧握住他那只还有余温的手,声嘶力竭地喊着:“爸爸,爸爸……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父亲的嘴巴一开一合地说着什么,除了鲜血,却吐不出一个字来。
靳雪无助地崩溃大哭:“爸爸,你说什么……我听不到啊……你醒醒,醒醒啊……”
在靳雪还没听清父亲口中的话时,他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倒在了一片冰冷的砖地上。
那些缺失了砖头的泥地里长满了滑腻的青苔,它们贪婪地吮吸着父亲的鲜血,由绿逐渐变黑,像一摊发了霉的腐肉,令人窒息。
救护车的声音由远及近,经过书店门前时,将正在阁楼午休的靳雪唤醒。
“又是这个梦了……”,缓缓睁开双眼的靳雪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道。
自从父亲离开后,只要梦中听到救护车的声音,她就会重复做这个梦。
“但愿赶得上……”靳雪看着窗外已经远离的救护车,默默地为那个陌生人祈祷。
缓了一会儿,她坐起身来,才发现衣衫已经被冷汗打湿,微卷的发丝紧紧地贴在后背和脖子上,难受极了。
她试着将头发挽起来,可噩梦加上盗汗之后的疲惫感,让她力不从心,尝试了好几次,直到皮筋断了,也没能成功,她深呼一口气,将悬着的手放下。
抬头看了一眼桌上的钟表,显示着2000年3月31日15:40分。
在书店的阁楼午休,还从来没有睡这么久过。她拨开手边的百叶窗,看到太阳已经渐渐西斜,便迅速起身。
和赵叔约好的4点半到,可不能太晚。
靳雪用手指梳了几下凌乱的卷发,拿起一个新皮筋随意扎起来。然后穿了件短款藏青色外套,和浅灰色的运动鞋。走出了房间门前,她大口地喝了半杯白开水。
“小龙,看着店,我出去办点事。”靳雪走到一楼,穿过书架,对正在整理书本的助手小龙说道。小龙笑着应允了下来。
靳雪走出书店向右拐,绕道书店侧边的巷子,打开了一间小门——这是自家书店库房的入口。
她走进去推出了一辆老旧的二六自行车——车身是银色与淡紫色相间,油漆已经斑驳不堪;车轮的橡胶也磨损得几乎没有了纹路;车筐略微歪斜;车轮转起来还会发出有规律的声响。
靳雪试着转了两下脚蹬子,确认可以骑后便踩上这辆古董车,沿着蜿蜒的公路向西行进。
公路的左手边是长长的河堤,此时正值涨潮期,河水汹涌澎湃发出轰隆隆的声响——这就是洛城的母亲河延河。
右手边是一片长约两公里的矮山,矮山上树木葱茏,在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如果有一辆好的自行车,每周来这里骑行两次一定很惬意。
大约行驶了50分钟,靳雪在矮山尽头的一片草坪前停了下来。草坪上绿意盎然,散发着淡淡的草香。
从路边沿着草坪中间的小路再向北一两百米,便是一座自建平房。房屋外有一个大院子,门上写着“青山修理坊”。
还是记忆中的样子啊!
靳雪擦了擦汗,推着车子走进了半开的院门,院里除了种植的花草、蔬菜,那散落满地的自行车配件和修理工具也深深地烙印在她的记忆里。
“赵叔……”靳雪见房屋门也开着,挥了挥手朝里面喊。
“小雪来了。”屋里的老人隔着窗户看到了靳雪,急匆匆地出来,他的衬衫上已经沾满了污渍,手里还拿着一把钳子。
“嗯,想把整个车子都翻修一下。”
这位老人名叫赵青山,从二十年前起,就在自家院子经营了一家自行车修理店,店面虽不大,技艺却远近闻名。靳雪小时候曾经陪爸妈来过几次这家修理店,所以对这里很熟悉。
“赵叔您看,这链条生锈了,还有点松,后闸彻底坏了,前闸也没有那么灵了,车筐有点歪,还有…它总响……”
“嗯……我记得,这车子是你爸爸买给你妈妈的生日礼物,有些年头啦。”
“是啊,十多年了。您帮我修好吧,骑着它,就能想到当年坐在妈妈身后的日子。” 靳雪说着脸上露出了一丝失落的表情。
“我的技术你放心”,“车筐还好着,就是螺丝松了,我先帮你加固一下,等会换个链条,最后再看车闸的问题……”
赵青山一边说着一边忙活。突然,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眯起眼睛看了看远方,表情突然严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