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阳被自己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随即感觉很复杂。
林州是个地级市,因地理和交通优势,建国初期出于国防考虑,在此兴建了大量三线工厂,尤以机床和航空配件占比重大。这源于特殊年代周边国家的敌视态度,林州地处西南,与七八十年代那场战争有较长纵深缓冲带,相比东南、西北、东北更具纵深优势,加上茫茫大山便于隐藏,公路沿山而建,群众基础也好,最初接纳了不少军工单位。后来虽因东北工业基础全面、苏联专家适应东北生活及国内运输压力,迁出部分军工单位,但航空发动机研究所等一批科研单位留了下来(此部分根据剧情需要虚构,请勿对号入座),反而让林州在国内军工领域具备相当领先优势。
在后来的军工单位转型中,林州充分受益,与其他地方军工单位纷纷裁撤关闭不同,这里的单位基本转型顺利,还自成了被业内戏称为“林州系”的机械制造小工业体系,从铸造厂、液压件厂、发动机总厂到机床制造厂等,大大小小工厂体系完善。
上世纪中后期,这里曾是整个西南最重要的工业基地之一,即便到现在,林州仍是全省工业主要地区,历届省委省政府都高度重视。不过,如今林州正面临发展最尴尬的时期:大量设备老化落后、退休及离职职工压力沉重、缺乏有市场竞争力的主导产品、管理体制庞大僵化,这些都将林州逼到了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
若能去那样的地区工作,对自己并非没有吸引力。在那里,不仅有更好的舞台,也有更大的挑战,还能为民族复兴贡献更大力量。
简阳相信自己虽无成功的绝对把握,但有“成仁之决心”。这句曾激励中华儿女英勇抗击侵略者的话,如今也给了他不少勇气。他认为自己的决心和勇气是工作的优势,没有太多患得患失的顾虑,也没有往上爬的野心,只想踏实做事,对最终结果不太担心,大不了回到以前的工作中,至少心无遗憾。
就在他想得出神时,掌勺的老板端着一盘菜走过来,憨厚地笑着说:“老板,你看我这个拍黄瓜做得合口味不?我们这里很少有人吃这个,所以我也是第一次做,好不好吃你多担待!”
简阳笑了笑:“没关系,我主要是冲你的林州羊杂来的。”
看到老板放在桌上的黄瓜,简阳也忍不住笑了,这黄瓜拍得确实不怎么样。见老板站在旁边,脸上明显带着紧张、不安和期待,他夹了一块己被拍成碎渣的黄瓜,夹了好几次没夹起来,后来干脆用汤匙舀了一口放进嘴里。
“嗯,味道还不错,咸淡正好!”简阳笑着对老板点了点头。
黑黑的老板明显松了口气,开心地笑起来:“老板不是本地人吧?不过一看就是个爽快人,我那里还有林州带来的老酒,老板你尝尝!”说完,汉子转身去拿酒,简阳连拦的机会都没有。
见老板用一次性杯给自己装了大概五两白酒,简阳干脆说:“老板,如果现在不忙,干脆坐下来一起喝两口。”
老板很爽快,看了下档口,说:“行,我就斗胆和老板你喝两口,有生意我再去招呼。”
老板回到摊位前又弄了两个菜,年轻姑娘似乎小声埋怨了他几句,他嘿嘿一笑,拿着酒和菜过来了。
这老板人很爽快,喝酒不废话、不客套,酒一端起来就喝。简阳这段时间心里也不痛快:周歆一首没电话,北京妈妈的身体好像这段时间又不太舒服,工作上也起起伏伏,这些都压在心里,没处说,连放松的机会都没有。于是喝着喝着,他也慢慢放开了,兴致越来越高。简阳酒量不错,只是自制力强,不贪杯、不放纵,但今天他想放松一下。两人坐下不到五分钟,己经喝了三杯,虽然五两的一次性杯每次只倒大概三两,但这样喝下去,就算酒量再好,也肯定会醉。
小姑娘一首注意着他们,这时赶紧切了点羊肉过来,说:“你们吃点菜,现在没什么客人,不着急,慢点喝!”
小丫头很懂事,说话让人听着舒服。
老板嘿嘿一笑:“这老板心里肯定有啥事不痛快,咱一个百姓帮不上啥忙,就陪着痛快喝两杯,酒肉穿肠过,一醉解千愁。”
小丫头狠狠瞪了他一眼:“人家还没吃点东西,能这样喝吗?”
简阳笑了笑,端起羊杂汤,呼呼喝了一大碗,然后放下碗对老板说:“这羊杂汤味道真不错,比我在西安吃的都强!”
老板顿时咧开嘴笑了:“真的吧?我这羊杂可是传了好几代的手艺,在林州都很有名气。你要是去林州,到府前街一打听做羊杂的老刘,没人不知道。这羊杂我可不含糊,但这个拍黄瓜我就有点对不住了,还真不知道咋做,就是在电视里看过,我就……嘿嘿。”
简阳又舀了两块黄瓜吃,说:“这黄瓜口味还是不错的,就是拍得太碎了,口感没那么脆,不过什么事都讲个‘熟’,熟了就能生巧。”
“对哦!老板正是这么个理,这做菜要讲个熟,吃菜的也要讲个熟,人家熟悉你了,你熟悉他了,你的菜才能合人家口味,生意也就做开了!”老板很赞同简阳的话,这显然引起了他的共鸣,“如果你再换个地方,就算地方再好,但人家对你不熟,你就得再从头再来,而你以前生意红火的地方,因为你走了、换人了,生意也就黄了。我在林州以前那地方生意好得很,但后来转给别人,生意就不一样了……”
老板随意说的几句话,却让简阳脑子猛地一醒:去林州,谁去差距不会太大,因为都得先熟悉情况才能开展工作;但古川不一样,自己现在己经非常熟悉情况,也做了充分考虑和尝试,这中间经历了多少、克服了多少?如果此时离开,又没培养出合适的接班人,以前和古川干部群众做的种种努力就会回到原点,重新开始,工作失去了连续性。
自己这样一走,对得起古川、对得起那些干部群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刚刚还说自己的决心是优势,怎么一听到“升官”就忍不住动摇呢?
简阳在心里问自己:别说你没动摇,如果这次是让你去一个乡镇,你还能像考虑去林州一样吗?
林州,自己可以把想法和建议跟领导好好谈,甚至将来可以和林州结成合作关系,利用两地优势共同发展,这远比自己去带动一个林州要强。
林州,自己可以不去,因为即便不去,影响也不大,可能有人比自己更合适;自己连一个县都没带好,又有什么能力说能带好一个地区呢?现在最需要的是学习和脚踏实地,一件一件把工作做好,而不是三心二意,像猴子掰玉米一样,到头来耗费国家资源,却一件事也做不好。古川,自己不能不留,因为目前没有谁比自己更熟悉古川,对古川想的更多!
简阳心里快速思考着,越想越激动,坐不住了,他必须回去找巩书记好好谈谈,一定要争取回古川,那里才是他熟悉的地方,他也有信心建设好,因为他的感情和爱都在那里。
简阳拿出一百元钱放在桌上:“谢谢你,老板!谢谢你提醒了我。”说完,他快步走出档口,后面老板的招呼声他都没听到,只想马上见到巩书记。一路上,他脚步飞快,甚至忘了要不要先给巩书记打个电话。
他一定要争取回到古川!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