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西合。
两人踱步在院子不远处的小径上。
“秀秀。”他轻声唤她,嗓音如春水淌过石隙。
张秀水脚步一顿,垂眸避开他的目光。
“有话就首说吧,无论真相是什么,我都能接受。”
丁若序却上前一步,衣袂擦过她袖口的粗麻布料:
“你留给我的东西,我这么多年还依旧留着。”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褪色的荷包,绣线斑驳,依稀可见歪斜的龙凤呈祥。
那是十五岁生辰时,张秀水熬了好几晚绣给他的。
也是他们的定情信物。
“那年我被侯府的人带走时,只来得及藏起这个。”
他荷包,眸光晦暗。
“我从来都没有和你提过我的身世吧。其实我是长平侯府外室之子,生母早亡,奶娘为掩人耳目,对外称是我姨母。
因侯府主母不容,所以带着我在陈家村长大。我原以为此生不过一介乡野村夫,首到侯府男丁尽数战死沙场……”
张秀水一怔。
怪不得眼前的男人身上的气质与多年前的少年截然不同。
她只以为对方是考取了功名,在京城里为官。
想不到对方竟然是长平侯之子。
是勋贵人家。
她垂眸,语气里没有一丝波动。
“长平侯府的少爷,连离开时一个告别都不肯告诉我,让我傻傻的等了半年多,了无音讯。”
丁若序闭目,喉间哽涩。
“那日侯府的侍卫们找到姨母的院子,告诉我,我现在是侯府唯一幸存的血脉。侯府主母也跪地哀求,说若我不归,长平侯丁家便毁在她手上了。”
“她所生下的三子,我的三个哥哥,尽数都死在战场上。即使小时候我对她是有怨恨的,但是看着当时她跪下无助的模样,我还是动摇了。”
他猛然抬眸,眼底猩红。
“秀秀,我也想与你道别。可是……侯府主母告诉我此次回京,不仅仅是继承侯府爵位,更要披挂上阵,长平侯府的使命是护卫国家安危。
哪怕连最后一个子嗣都战死沙场,这是我们的宿命。于是我求侯府主母,若是我能从战场上活着回来,她就答应我迎娶你的事情。
若是我……回不来,你就把我当做一个薄情寡义的负心汉,就此忘了我。”
张秀水听着他说的话,踉跄后退一步,旧日画面纷至沓来。
十五岁及笄那年,少年攥着她指尖立誓“此生非卿不娶”。
三个月后,少年郎忽的消失彻底,仿佛这个人从来没有存在过。
她枯坐村口三日,等来的却是他“暴病而亡”的噩耗。
“你不是暴病而亡,又怎么活生生出现在我面前。”
她笑容里多了一丝嘲讽。
“你可知我嫁人那日……”
她颤声开口,泪珠砸在裙裾上。
“花轿路过村口老槐树,我掀了盖头拼命找……找你说要等我们成婚时喝的那壶酒……找那藏酒的树洞!”
丁若序不敢看她的目光,低声叹息:
“那年我打赢了仗从战场撤回,却在半途中因失血过多昏迷了数十日,大夫换了好几批来瞧过,都说我不成了。
侯府主母便将我暴病而亡的消息传回了村子。谁知再熬了半个月后,我竟奇迹般的苏醒。”
丁若序陡然攥住她手腕,掌心滚烫:
“我偷偷回来过。”
他从怀中掏出一支银簪,正是当年她及笄时他亲手所雕。
“那凤冠霞帔,我却只能躲在送亲队伍里,看你嫁给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