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和的光线映照出一个极为美丽的容颜。
两人的目光交汇。
那双睫毛弯弯,眼神如会说话般流转微笑。
轻抿嘴角,微微一笑,缓步下拜。
“夫君。”
嬴成蟜:……
比他年长两岁的兄长大吃一惊,同样感到震惊,结结巴巴地说:
“母亲……”
蒙武默默退后一步,避开与赵姬正面对峙,嘴唇蠕动了一下。
“真是太乱了。”
吕不韦紧锁眉头,脸上的笑意消失。
“夫人说笑了。”
赵姬站起身来,眸子如同弯弯的月牙。
“我可一点也不是开玩笑。
我的儿子刚刚说:‘若今日我们母子有幸获救,必以拯救者为父!’
因此,我儿子的父亲当然是我的夫君。”
赵姬步伐轻盈,素手轻轻托起嬴成蟜的下巴,用力抬高些,满是笑容的眼眸中充满了温柔。
“小夫君,你这么说没错吧?”
蒙武立刻变得警惕起来,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猛虎。
他盯着赵姬白皙细腻的手,眼中毫无敬意,只有警觉。
吕不韦则更直接,伸出胳膊推开了赵姬的手。
他移到二公子身前,挡去一半身子,脸上又流露出真诚的歉意,站立如山。
赵姬的笑容依旧不变,被推开的手悬在空中显得有些狼狈。
九岁的男孩心中一阵苦涩,将另一只手悄悄握紧藏在背后。
【在这秦国里,我真是个贵族子弟吗……】
时间似乎静止了,仿佛一场风暴即将来临又随时可能散去。
风暴中心的男孩轻轻叹了口气,打破这僵持的局面。
【到了这一步,还有什么需要试探的呢?】
【不承认你是嫡母又如何?你还能怎样,回去赵国?你走得脱吗?】
【算了,还是别再生事端吧,就当给我哥哥一些面子……】
他先给蒙武一个“无妨”
的眼神,蒙武身上紧张的气息渐渐消失。
然后他轻轻拍了拍面前吕不韦的手臂,吕不韦低头让出通道。
嬴成蟜走上前,轻轻地扶住了赵姬的手,给了她一个支撑点,展露微笑。
笑容对上了笑容。
“母亲如此美丽,
我长大后一定要娶一个与母亲一样美的妻子。”
赵姬抚了抚稚童的头发。
“我儿也很美。
待你长大,我必定给你找个比我更漂亮的。”
九岁的男孩注视着这一切,凝视着。
身后藏着手,紧紧攥着。
赵姬拉着嬴成蟜的手。
“孩儿,陪母亲一同乘车入关吧。”
话音未落,嬴成蟜还没来得及回应。
吕不韦迅速向稚童行礼,语气坚定地说:
“夫人,长公子长途跋涉,又遭遇袭击,身心疲惫,不适合受扰。”
嬴成蟜点头表示认同。
“正是,先生言之有理。”
他转身望向赵姬,眼神中满是留恋与不舍。
“我将在咸阳等候母亲的到来。”
赵姬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轻瞥了一眼身边的孩子。
“成蟜这般孝顺,确实比你大哥强不少啊。”
嬴政低声说道:“弟弟远比我更出色。”
这时,吕不韦已经帮嬴成蟜抱上了马。
眼见赵姬母子正准备返回车厢,蒙武深吸一口气,感受到四周血腥的气味,询问道:
“夫人,请问那位赵国的公子现在何处?”
赵姬抬手扶着额头,仿佛才想起还有一个人未安置。
“刺客突然袭来时,吓得他晕过去了,还在车里呢。”
蒙武对身后的小卒示意了一下。
士卒随即走进驷马高车,小心翼翼地抱出一个面色苍白、衣着华丽的少年,大约十一二岁的样子,昏迷不醒,但气息稳定,心脏也在有力地跳动。
蒙武对此感到满意。
“只要还活着就行,将他带上吧。”
此次护卫队伍中的赵国领队已经牺牲,仅存的三十七人在三百人的车队中算是幸运儿。
赵姬指挥着重整队伍,自已则坐在车内,掀起一角车帘观看外界情况。
蒙武环顾被俘虏的刺客们,踩着血染的土地,来到成蟜座下的黑马旁,向上询问:
“公子打算如何处置这些刺客?”
成蟜调整了下坐姿,显得更舒服一些,答道:
“以前怎样处理就怎样处理吧。”
“活捉的俘虏押送回去,死者的首级砍下焚烧。”
“行。”
“诺。”
此时车内探出一只如玉般白皙的手,随之传来的是愤怒的女声:
“我和儿子差一点儿没命!请把他们都杀了!”
稚嫩的声音回应道:
“娘亲,这后面必定有人指使,得严加审讯。”
一阵沉默后,蒙武挥手下令,命部下按规矩办事,并未理会车内的命令。
车帘颤动,再次放了下来。
不多时,马车木轮辘辘启动,驶向函谷关。
身后是一片焦土,火焰腾腾。
过了一会儿,车中传出略显激愤的声音:
“我还不知道可能有人在幕后操控?
真找出是谁指使的,你以为你能对付得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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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骑护送五百名士兵和赵国车队缓缓前行。
“停下停下!我要大解!”
高头大马上的小男孩大声叫嚷起来。
吕不韦勒紧缰绳,抱着小孩下了马。
道路两旁站满了士卒,他们纷纷投来目光,这让小童显得极为难为情。
“这么多人围着,我没法上厕所啊!”
吕不韦无奈,只好带着小孩子走进附近的树林中,其余的人继续前进,只有蒙武带领十余骑兵驻足等待。
蒙武心想:
“不将所有人都杀掉吗?
之前在函谷关外发生刺杀事件时是先王遇袭,主谋是他同父异母的兄弟——惠文王庶长子壮。
这次会不会又是类似的宫廷 ** 争事件呢?”
他遥望吕不韦与嬴成蟜走入树林的身影,隐隐约约还能看见两个人影。
“还是说,小小年纪的你怎么会对从未见过的嫡母、兄长产生如此深厚的感情,甚至不惜清除一切威胁。
然而年幼的你或许还没意识到水有多深,也不了解那藏于水面之下之人可能是你的父亲。”
他摇了摇头,感慨地说:
“我不会信这个。
亲眼见过斩首、听过哀号、闻过血腥味道的我……
数百具 ** 就在眼前,只是略显苍白,仍能保持镇定自若。
“我家那两个孩子五岁便被带去大牢观看行刑以锻炼胆量,每次有重大事件他们都会亲临现场。
今天你表现得也不错。”
“真是一位神童啊……他真的只有七岁吗?”
他仰头望天,
只见万里无云,烈日高悬。
“风雨即将来临。”
他隐匿在树干之后,躲开了别人的视线,四周的灌木丛像是天然屏障,保护着他。
嬴成蟜倚靠在树干上,环顾四周,确定无人后立刻蹲下身来。
“呃!”
他突然呕吐起来,不停地吐个不停,直到来什么都吐不出来,还在干呕。
眼泪和鼻涕随着一声声“呃”
不断淌落在地上。
“公子不用这样勉强自已。
“第一次看到这种场景,谁都会忍不住呕吐。”
吕不韦轻拍他的背部。
“呃!”
这番话使得嬴成蟜吐得更厉害了,仿佛脑海里立刻浮现出断臂残肢、瞪大双眼的头颅、混杂着鲜血和泥土的红泥、到处飞溅的四肢以及从喉咙喷出的鲜血。
他发誓,那些血液的确是喷出来的!
除了自已呕吐物的臭味外,空气中充斥着浓烈得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息。
“先生,呃!不要再说了,呃!”
嬴成蟜泪流满面,双手垂落在膝上。
[这就是战国的真实面貌吗?如果地狱真的存在,一定就是这样吧。
]
他如此想着,依旧不断地干呕。
以前他只能通过影视剧间接了解这些场面,隔屏观剧时边吃边看也不觉得害怕。
如今亲身经历这一切,却让他连吃饭的心思都没了,胃里的食物全被吐了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
“公子何苦这样折腾自已呢?”
吕不韦深深叹了一口气。
“呃!我只是不想让人看到我狼狈不堪的模样。”
嬴成蟜脸上的表情流露出一丝倔强,深吸几口气,终于感觉稍微舒服了些。
吕不韦的手从轻轻拍打变为抚顺背脊,“一轻一下”
。
“公子如此在意面子问题,为何却对王位毫不关心呢?”
“呃!”
“称她为夫人可以,因为她是秦国大臣和主君的门客之妻。
可是公子怎么可以称她为母亲呢?”
“呃!”
“根据礼仪,父之妻为母。
公子当众叫她‘母亲’,岂不是等于承认了她是正室,她的儿子才是嫡长子,而公子仅是庶子?”
“呃!”
“男人称呼氏而不是姓,公子早该称某**,而非嬴。”
(注1)
“呃!”
“王室成员用姓而不是氏,除非是没有被列入族谱,不被承认的外室。
即使是有志于王位之外的地方,如严君那样的外藩领主,难道会有比秦国更大的封地吗?”
“呃!”
“公子!”
吕不韦生气地看着他,怎么每次都正好在他换气的时候呕吐!
“有什么事吗?”
嬴成蟜顿时停止呕吐,取过牛皮水袋,喝了几口水漱口然后吐掉。
接着,他解开一块布帕,倒上水仔细擦脸,显得神情专注。
此刻吕不韦的眼睛里几乎冒出火来。
“我第一次见到主君时,说我可以为他增添荣耀,结果主君大笑说我先让自已家族荣光。”
“公子和主君不愧为父子啊!那份淡泊从容的态度简直如出一辙。”
听到这句话,嬴成蟜擦拭的动作顿了一下,腹部剧烈收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