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好!好!好!”
吕不韦连说三个“好”
字,站起身来,甩了甩手臂。
“公子等您说完恶心再说吧!”
嬴成蟜苦笑,抹去嘴角的痕迹。
“好啦好啦,不吐了,先生请问吧。”
“我想说的内容之前已经提到,现在轮到您发言!”
“啊?”
稚嫩的面容流露出困惑。
“刚才先生说什么来着?我一直没太听清楚。”
吕不韦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语气逐渐冷静下来。
“公子别再装糊涂。
“赵国使者入秦车队在函谷关遭袭,这可是个严重的外交事件。
“那个女人提什么‘夫君’、‘小夫君’,就是要争取一个名分啊!她的身份虽然得到了主人的认可,但并未得到王室的承认。
她是想借大王对公子的宠爱让秦国宗室认同她!
“如果不是公子尊称她为母以达成她的愿望,并用嬴姓声明放弃王位,她哪会罢休?
“这些,公子真看不出来吗?”
七岁稚童依旧迷糊,晃晃脑袋。
“我不太明白。”
吕不韦额上的青筋跳动。
“那就赶紧查清楚幕后 ** !
“能在距函谷关如此近的地方袭击赵国使团,恐怕只有秦国的大臣能够做到。
“这一点总该明了才是!”
那为了这对母子,莫非公子要再现当年季君的乱局?”
树叶沙沙作响。
嬴成蟜丢掉手中的布巾,取出新的湿巾擦拭面庞,格外仔细。
“你说是大臣,难不成就是先生自已?”
不等吕不韦回话。
“当然也不会是父亲?”
吕不韦脸色微变。
“主君怎会害亲骨肉!”
“那就好办。”
嬴成蟜拍拍手,拇指。
“果然是父亲看重的相邦人选,所有想法都被你点中了。”
吕不韦神色惊恐,再次感到这个刚刚止呕的孩子带来的深深恶意。
“公子!她在车里叫你过去同乘,显然是想挟持你做人质。
难道连这点危险您也意识不到!”
“废话,我若是不在乎早就进去了。”
稚童拍着手。
“反正我大哥本就是嫡长子,谁敢谋害他,谁就倒霉。
“走人!我要回去找人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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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阳古城。
跨东西约7200米,南北宽约6700米,总面积超过50平方公里。
市中心区繁荣繁华,外至四环,人口渐稀。
在300多名英挺威武的秦卫兵护送下,一辆由五匹高大黑马并行拉动的豪华马车稳稳行驶在坚硬如铁的道路之上。
这里的黄土经过反复夯实,历经岁月打磨愈发平坦。
今日秦王新立一年,十月十六日,阳光照耀,队伍庄严肃穆。
马车上帘幕扬起。
车厢内的嬴政用一双略显粗糙却饱经风霜的手轻抚黑色漆饰的橡木板,默默注视着外面的一切。
“五马拉的王车……”
他知道,一旦过函谷关,赵国的车就无法在秦国的车道上行驶,必须换成秦制的车辆。
然而,他没想到换上的竟是供秦王专用的五马王车。
对于九岁的嬴政而言,这是他第一次乘坐如此奢华的王车。
身边的弟弟虽然比他小两岁,却早已对此习以为常。
当年五岁时,嬴成蟜跟着秦昭襄王到了蓝田大营,带回来了一个普通的什长叫王翦。
那时起,朝中的武将便无人能在论战方面超越他。
从那时候开始,公子成蟜出行必定配以五匹马拉的王车。
早就习惯了王车的嬴成蟜指着窗外,高兴地对哥哥说:
“阿兄,咸阳城就在那里。”
嬴政顺着弟弟手指的方向望去。
眼前的咸阳,房屋井然有序、街道交织纵横,行人熙熙攘攘。
远处巍峨的宫殿高逾数十丈,宛如山峰入云,仿佛天庭降临,不似凡间所见之物。
他瞪大了眼睛,嘴也不自觉地张开,心中满是惊讶与敬畏。
之前听说,中原五强城之中首屈一指的是秦都咸阳。
虽然他一直居住的赵都邯郸也在五大名城中位列其一,本以为两者差距不大。
然而眼前的一幕彻底改变了这个看法,两者的差异如天地般广阔。
透过王宫的倒影,渭水那条奔腾的江河赫然出现在脚下。
这滔滔不绝的大河自城内流过,成为咸阳的一部分。
“那就是渭水吗?”
渭水乃黄河最大的支流,也是魏都大梁那条护城河望尘莫及的水流。
“正是。
你邯郸可没这样宽广的大河流过吧。”
驾驭此车的人自豪地回答,手中马鞭响亮一挥。
随着鞭声响动,五匹马拉起车疾速行进,鬃毛随风扬动。
突然,几匹马同声长嘶,嬴政顿时心生惊恐,几乎摔倒。
“恭迎长公子荣归故土!”
驾手哈哈笑道,随即制止了众马的鸣叫声。
见驾手得意非凡,嬴成蟜忍不住说道:
“你差点儿让大哥遭难。”
驾手明白过来,连声道歉:“是我错了。”
但嬴政并未在意,反而赞赏道:
“你的驾驭技艺堪称高明!”
他在赵国见识过诸多骑士,最精锐者也无外乎像李牧麾下的骑兵那样娴熟骑术。
而眼前驾手的技术,似乎仅有一等的骑兵才可能达到。
此言让驾手喜笑颜开,忘记了刚才的过错。
然而嬴成蟜不屑一顾:“他是车府令,这份活儿就是他分内的事嘛。”
一听这话,嬴政更加艳羡地看了看身边的弟弟。
倘若记忆无误,秦国车府令职位相当于六百石的官员,负责管理秦国的车辆交通事宜,并专门侍奉秦王驾车出行。
此职非秦王心腹不可担任。
当五马王车出动时,车府令亲自驾驶。
看到车府令与嬴政的弟弟交流颇为自如,显然这不是他首次承担此任。
这样的待遇堪比君王,显示出这位来函谷关迎接的弟弟受到了极高的宠幸,甚至超出嬴政的预期。
待车府令笑罢,用马鞭遥指远方问道。
“公子难道未曾注意到,咸阳竟然没有城郭吗?”
嬴政一愣,定睛细看。
他的视线从东向西、由南到北扫过,内心从惊讶转为震撼。
此刻站在车上眺望,视野豁然开朗,只觉这座城市无比宏大。
车府令提醒他注意这个细节:即使作为中原五座大城之首、举世公认的第一大城,咸阳竟然真的没有城郭!
“这是何故?”
车府令挺胸抬头,那张朴实无华的面孔在阳光下似乎都带着荣光。
“因为我们秦人坚信,无人能够攻克咸阳!
“设立城郭的目的,在于守护君王、保护子民。
“若无人能攻入咸阳,又何须建城郭?”
”
车府令露出得意的笑容,想起了伊阙之战中的辉煌战绩,联军二十万大军被歼,使得韩国和魏国至今难以恢复元气。
想起鄢郢之战中用水淹没楚都,杀敌数十万,迫使楚王迁都;长平之战更是坑杀赵国士兵四十五万,使得赵国自此一蹶不振。
他笑着露出一口洁白牙齿。
“秦国从来是进攻者,哪有被动防御之时?!”
听闻此言,嬴政身躯微震。
再看咸阳城时,仿佛看到一头沉睡已久的猛兽,醒来后将吞噬一切。
中原五城,不过是虚名而已。
其余四座城池怎能与咸阳相比?
恐惧过后是庆幸,庆幸自已身为秦王孙,也庆幸回到秦国怀抱。
此时的他充满振奋,血液为之沸腾。
只有这样的强盛秦国,才能洗刷他在赵国受过的屈辱。
他紧紧握拳,眼中有深深的愤恨,注视不远处的一辆驷马高车,那里坐着前来为人质的赵国公子高。
回想起那个九岁少年的记忆中,他曾被绑在一审问罪犯的柱子上,受到公子高等人的欺凌:被打骂、吐口水,抽打……
那些耻辱的画面依旧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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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车府令哼歌不再解释,嬴成蟜挑起眉毛。
“只讲内在缘由,不提外在因素?”
车府令大笑道。
“鼓舞他人,贬低已方的事我才不干,还是公子你自已来说吧。”
“你总是夸大其实!”
少年人不满地嘟囔几句,随后平静心情,拉住嬴政一同蹲下,在车厢地板上轻轻点出一个小点。
“这里是咸阳。”
继而画了一个大圆圈。
“秦国四周环山,人力难越,更遑论车马通行。”
接着再在四个方向上添了四个小圈。
“唯有在这四处地方,因地形较为平坦,可供军队行走,也因此设有关卡重兵把守。”
指着东边的小圈。
“就像函谷关,你已见过其雄伟,真正意义上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接着指向南边的一个小圈。
武关坐落在险峻的岩石和深涧之间,东、西、南三面环绕着河,山间仅有一条羊肠小道,仅容一骑而行。
嬴政点着图上的西边小圈。
接着说道:“大散关是进入蜀地的必经之路。
曾经蜀地分布着充国、苴国、巴国和蜀国。
当年这些国家彼此争斗不断,直到苴国战败求救于秦国,秦军才能兵不血刃,一举平定四方,取得蜀地。
如果不是这个契机,即便秦国能征服巴蜀,也势必付出惨重代价,耗时良久,因为所谓的‘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接着他又指向北面的一个小圈:“萧关是为了防御胡人所建。
与其他三关相比,此地地形虽然不算最险要,但是攻打此处必须深入胡人区域,绕路进袭秦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