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想要悄无声息的潜入京兆府,除了扮成裴霁的爱妾之外,还有很多方法。
最不济,凭他二品高手的实力,也能带着沈覆卿避人耳目。
可是,他偏偏就选择了这种有辱斯文的方式。
对此,小裴提司只能归结于一句色迷心窍。
此时,迷他心窍的色正堪称乖顺地偎在他怀里,做足了宠妾的姿态。
沈书煦一身下人的打扮,跟在他们身后,每一步都走的心惊胆战。
他知道此事艰难,若是三表兄要助他如愿,必定是要付出点什么。
他真傻,真的,他单想着裴霁所求不过是些金银珠宝,再过分一点,也就是日后以此要挟三表兄助他平步青云,可是他忘了,比财宝和名利更吸引人的,是他三表兄的美色。
“三表兄...”沈书煦趁着无人,抬手扯了扯沈覆卿的袖口。
沈覆卿顿住脚步,回眸望向他,轻声问:“怎么了?”
沈书煦有些难以启齿,支吾半晌,才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十几个字:“我...我会记着三表兄为我和我父王所做的牺牲。”
说罢,沈覆卿还没怎么样,他自已倒先从耳朵尖红到了脖颈子。
这样没头没尾的话,让沈覆卿和裴霁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裴霁低下头,凑到沈覆卿耳边,悄声开口:“殿下,你这个弟弟,似乎不太聪明?”
“小裴提司才从祭酒升了提司,就不遵礼法了?”沈覆卿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妄议皇亲,罪名可不小。”
听出他话里向着沈书煦,裴霁连忙摆摆手,从善如流地改了口风:“殿下的弟弟,自然聪慧过人,如此情状,想来是大智若愚?”
被归类于大智若愚的沈小侯爷默念了十几遍忍辱负重,才算稳住心神。
复又行了大约半刻钟,他们终于来到了关押威远侯的地牢。
衣衫破旧,面色青白,形容狼狈不堪。
看着这样的父王,沈书煦瞬间就红了眼圈。
“父王!”
带着哭腔的一声唤,将沈恒阳从昏沉中惊醒。
看清沈书煦的那一刻,他勃然变色。
“煦儿,你怎么会在这?”
“父王!”沈书煦扑到他面前,看着他眼下遮不住的青黑,泪水夺眶而出,“孩儿不孝,不能于家变之日搭救父母兄长,只能东躲西藏,流亡至今,多亏太子表兄收容,又蒙三表兄引我与小裴提司相见,这才有机会潜入地牢,看望父王!”
说罢,他直接扑进沈恒阳怀中,哭了个淋漓尽致。
沈恒阳的手被铁链锁住,想要抱一抱儿子,却是有心无力。
他下意识地看向沈覆卿,后者轻叹一声,抬手拍了拍裴霁仍旧揽在他腰间的手。
“小裴提司,暂时把锁链给他解开吧。”
“给他解开?”裴霁颇为诧异地垂眸看向沈覆卿,“他可是朝廷钦犯,殿下不怕他跑了?”
“九叔虽然替皇帝镇守北境,却不是以武立足,若他真有越狱之举,你堂堂二品高手,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将他生擒。”
听起来似乎是在夸他。
小裴提司满意地勾起唇角。
“殿下既然如此信任我,那我自然不能让您失望。”
他松开沈覆卿,缓步走向沈恒阳。
他看了一眼做工精良的锁扣,并未选择用钥匙打开,而是炫技一般将之徒手劈开。
锁链断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地牢显得格外清脆。
好在来时裴霁已经命狱卒退下,若不然,他们现在必定已经被人团团围住。
双手没了束缚之后,沈恒阳一把抱住哭的不能自已的沈书煦。
“煦儿,你不该来此。”
“父母兄长身陷囹圄,孩儿岂能在外心安理得的苟活?”
“我知道你生性纯孝,可是煦儿,威远侯府上下四十余口,只剩你一人,若是你再有什么闪失,你叫我和你母妃如何接受?”
自入狱以来,威远侯所思所想,都是这个流亡在外的儿子,他是威远侯府唯一的希望。
他不求沈书煦能够替父母兄长平反,因为他太清楚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道理。
他只求沈书煦能够好好活着,哪怕隐姓埋名,粗茶淡饭。
沈书煦自然明白父王的拳拳爱子之心,可是身为人子,他如何能在明知父母兄长有冤的情况下,心安理得地苟活余生呢?
“父王,孩儿是一定要救你们的。”沈书煦坚定地看向威远侯,“太子表兄和三表兄都很顾念兄弟情义,前者留我藏匿东宫,躲过众人的搜查,后者冒着风险,带我前来见您,我有这样的兄弟,便不算孤身一人。”
他是想让父王稍稍放心,却不料,听了他的话后,沈恒阳面上更添愁色。
他轻轻拍着沈书煦的后背,叹息着开口:“煦儿,你不该先去找太子。”
“为什么?”沈书煦仰起头,不解地看向他。
“煦儿,你是为什么执意要救我?”
沈恒阳并未回答,反倒抛给了他一个新的问题。
“因为您是我父王。”沈书煦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是啊,因为我是你的父亲,你与我一脉相连,所以不惜冒着生命危险救我,那你怎么就忘了,皇帝也是太子的父亲,皇帝要杀我,太子怎么会违拗他的心意呢?”
闻言,沈书煦恍然大悟。
他果然还是太天真,在被太子藏匿于东宫的时候,只一心以为他是重情重义的人。
却没想过,若他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怎么可能在没有硝烟的夺储之争中脱颖而出,并稳坐东宫近十年?
只怕早在夺储之争初期,就已经死在明枪暗箭之下。
“可是,如今父王入狱,威远侯府被查抄,我已经成了被四处搜捕的钦犯,还有什么值得他这个一国储君图谋的呢?”
沈恒阳依旧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把目光投向一直沉默不语的沈覆卿。
“元珩,煦儿不够聪明,看不透他们父子二人的心思,你不一样,我相信你能看透。”
“九叔高看我了,皇帝城府颇深,太子也不是等闲之辈,他们若是联手做局,我也很难看得透。”
闻言,沈恒阳颇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你看,你这不是已经猜到,他们是联手做局了吗?”
“我猜不到。”
沈覆卿完全不配合,沈恒阳却也没有恼怒。
他看着眼前风姿出众的侄子,忆起的,是尘封许多年的另一张芙蓉面。
“假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这是你在苗疆之行中,评价宋敬之的话。”
说到这,他顿了顿,看向沈覆卿的神情中,不自觉地带出了几分寂然的死意。
“元珩,是不是我该随二哥死在那场腥风血雨里,你才能真正拿我当做你的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