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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龄见凤妮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便问：“凤妮，你怎么还不睡？”
凤妮说：“大姐姐，我睡不着。”
鹤龄问：“为什么睡不着？是不是换了地方不习惯？”
凤妮说：“可能是。不过，我从来没有睡过这么好的床，也没有盖过这么好的被子，一下子还真有点不习惯呢。”
鹤龄说：“过几天你就会好了。凤妮，你睡不着，那咱们俩就说说话吧。”
凤妮爽快地答应了，然后说：“大姐姐，你的命真好。我要是从小跟你一样给人家当闺女就好了，可我从小是卖给人家当团圆媳妇的，没人拿我当人看。”
鹤龄说：“媳妇都不是婆婆生的，而闺女却都是亲娘生的，这两下里可怎么能比呢。”
凤妮却说：“可大姐姐你也不是娘亲生的，偏偏娘对你是那么好，简首比亲娘待你还要亲。”
凤妮这句话无异于晴天霹雳，极大地震撼了鹤龄的心灵。本来，鹤龄对自己的身世是知道几分的，可是她后来看到父母对自己是真心疼爱的，就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事情。为什么一定要将自己的身世弄个一清二楚呢，那样的话既伤害了父母的心，又对自己没有什么益处。
鹤龄曾天真地以为自己的身世只有父母和那个姓吴的人知道，只要他们不说，自己不说，别人就无从知晓。现在听了凤妮的话，鹤龄才明白原来自己的身世外人全都知晓，就连凤妮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鹤龄心里难过极了，她很能想大哭一场，可又不能在凤妮面前痛痛快快地哭，于是强作镇静地问：“凤妮，我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凤妮十分天真地说：“这都是我妈说的。”
鹤龄又问：“你妈她是怎么跟你说的？”
凤妮就带着幽怨的语气说：“她没事的时候并不说你的这些事，只有打我的时候才爱说起你的事来。”
鹤龄问：“她当时是怎么说的呢，你还记得么？”
凤妮说：“她说你是豆汁房从小把你给抱来的，而我是她从别处把我买来的。她说你命好，人长得也好看，不像我天生就是一副穷命，还长了个吊死鬼脸，让她看了就生气。”
鹤龄知道，凤妮的话不是她自己瞎编的，一定是肉肉的妈亲口这样说的。连赵家离这里这么远都知道自己是抱养的了，看来这整个官扎营街上没有人不知道我的身世了。
想到这里，鹤龄的心就像掉进了冰窖里，她觉得自己是这个世上最不幸的人了。鹤龄开始在心里恨，恨的不是现在的父母，而是自己的亲生父母，恨他们为什么要将自己送人。
鹤龄心里越想越委屈，越想越难过，只想哭出来才能痛快一些。鹤龄想哭，却怕凤妮听见，就用被子蒙住了自己的脸，不让哭声传出来。
凤妮正在诉说着自己的悲惨遭遇，她说了半天却听不到鹤龄的回应，一看才知鹤龄己经蒙头大睡了。过了一会儿，凤妮才渐渐睡下。
鹤龄听见凤妮均匀的呼吸声，知道她己睡着，才掀开自己的被子，长长的吐了一口气。鹤龄哪里还能睡得着，她脑子里一幕幕全是往日和父母在一起相处的情景。
想到后来，鹤龄还是明白了现在的父母的心情，知道他们为什么千方百计地不让自己去上学堂了。原来，他们是怕自己书念多了，长了本事，翅膀硬了远走高飞，把他们扔下不管。
唉，多么糊涂的老人，多么可笑的想法呀。人人都夸我命好，可人谁知道我是一个多么苦命的人呀。鹤龄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放声痛哭起来。鹤龄看到酣睡中的凤妮，害怕将她从睡梦中惊醒，只好披衣下床，开门出去了。
鹤龄来到了院里，扶着院子里那棵柳树站住。待她哭得泪眼朦胧的时候，她一抬头看见了天上的星星。那是满天灿烂的星斗，每颗星星都在闪烁着，像是一颗颗正在瞭望的眼睛。
鹤龄觉得这世上再没有人能真正懂得自己的心，大概只有这满天的星星才能够知道自己心里的痛，它们也在眨着眼睛陪着自己一起流泪呢。
想到这里，鹤龄哭得更伤心了，眼中的泪就流得更多，首到看不清天上明亮的星星。鹤龄的哭声悲悲切切、嘤嘤嗡嗡，像有无数的蜜蜂在院里围着那棵柳树不停地回旋着。
每到下半夜，老掌柜的就没了觉，他虽上了点年纪，可耳朵还灵，对外面的细小声音还能听得很能清楚。老掌柜的听了一会儿，听出了外面的哭声，忙坐起来，一边叫醒了睡在一旁的老伴。
老两口慌忙穿好了衣服，一起来到院子里，却发现女儿鹤龄正抱着那棵柳树哭得悲痛万分。鹤龄的娘一把抓住鹤龄的肩，问她出了什么事。无奈鹤龄正哭得伤心，任凭怎么问也不说一句话。这把两个老人给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围着那棵柳树转了好几个圈。
娘突然想起了什么，一回身跑进鹤龄的屋里去了。娘一把推醒了睡得正香的凤妮，大声问：“凤妮，你醒醒，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凤妮一个激灵坐起来，人还没有清醒过来，哪里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只傻呆呆的坐在那里。
娘摇晃着凤妮的身子，大声催问道：“小祖宗哎，我快说话呀。你到底跟你大姐姐说了些什么？”
凤妮这才发现鹤龄己不在床上了，又见娘是这副神情，才知道出了大事。
凤妮吓得脸发黄，哆嗦着问：“娘，大姐姐怎么了？”
娘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珠子说：“你大姐姐不想活了。凤妮，你没来的时候家里一点事也没有，怎么你一来就出了这样的怪事？你大姐姐一个人三更半夜跑到外面去哭，要寻死。这事是不是跟你有关？凤妮，你好好想想，你倒是跟她说了一些什么？”
凤妮完全醒了过来，却被娘的这番话说得心惊胆颤，半天想不起自己在这个家里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做了哪些不该做的事。
后来被娘逼得紧，凤妮只好一边回忆一边说：“我给大姐姐说了我在家挨打的事……”
娘说：“不对，肯定还有别的。她听了这些不至于闹成这个样子。”凤妮努力地想了想，说：“我还说大姐姐的命比我好，说她虽说从小是从别处抱来的，可……”
娘一听这话，便恶狠狠地盯着凤妮的两眼说：“你说什么！”
凤妮被娘的这一声给吓坏了，过了半天才敢小声说：“不是说大姐姐她从小就是你和爸爸从别人那里抱来的吗？”
娘一把将凤妮推倒在床上，哭喊道：“我那个天哎！小凤妮，你可给我们家里闯下大祸了呀。”
娘说完这句话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哭着哭着一口气上不来，昏倒在地上了。
凤妮这下害怕了，她光着脚跳下床，扶着娘哭喊起来：“娘！娘！娘！你醒醒，醒醒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