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芸在屋里听清了是宪化他们,才从屋里出来,她一个人害怕,早就想出来。瑞芸出来的时候打着一盏灯,和那兄妹三人一起来到姨妈所在的那个水坑前面。
姨妈在水坑里冻了半夜,早己西肢麻木,动弹不得,她最后连哭的力气也没有了。明仪看见姨妈,叫道:“姨妈,姨妈。快上来。”
姨妈听见是明仪的声音,才全身抖动着说:“救命,救命呀。”
宪化和宪仆跳下坑去,将姨妈拉上来。
姨妈上来以后,一头扑在明仪的怀中伤心大哭。宪化和宪仆也伤心难过,不觉泪下。
瑞芸说:“快把人扶回屋里吧,天这么冷,会冻出事来的。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嘛。”
姨妈却不肯回屋去,只是哭个不停。
明仪说:“我们还是离开这里吧。我们在这里是没有活路了。”
姨妈想走,但又觉得是自己连累了明仪,便哭着说:“明仪,你是因为我才……”
明仪说:“不,我早就在这个家待够了,姨妈,我们俩一块走吧。”
瑞芸听了这话,心中暗暗高兴,一句话也不再说,悄悄回自己屋里去了。姨妈见瑞芸离开,担心她去报信,便要马上离开这里。
宪化见姨妈和明仪都被母亲逼到这个份上,知道她们以后的日子也没有好,便同意了她们的请求。宪化说:“那就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姨妈和明仪的手紧紧地抓在一起,向门外走去。
宪化和宪仆护送着她们出了大门,又朝着村外走去。
来到野外时,宪仆终究舍不得姐姐,便拉住明仪的手,说:“大姐,我不让你走。”说着宪仆哭了。
明仪正在为难之际,只听姨妈说:“明仪,还是让我一个人走吧。我不能连累你了,毕竟你是她的亲闺女,她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明仪便沉默起来。姨妈对宪化说:“你们能放了我,就是我的大恩人。我以后不会忘了你们的大恩大德的。”
宪化说:“姨妈,你快走吧。再晚了就来不及了。”姨妈才离开他兄妹三人,朝着黑暗中走去。
姨妈走了没有多远,又依依不舍地哭了起来,那哭声在黑夜中听起来是那么的凄凉,令人心碎。
明仪甩开被宪仆抓着的双手,说:“我要和姨妈一块走。我在这个家里己经没有什么指望了,还不如跟着姨妈找条活路去。”
明仪说着追了上去。宪仆见明仪走了,也紧紧地跟了上去。
宪化见明仪执意要走,就跑过来对姨妈说:“姨妈,你就带着明仪走吧。明仪还年轻,你以后就多为她操点心。”
宪仆将身上仅有的两个银元拿出来,交到了姨妈的手里。姨妈接过银元,对着宪化深鞠一躬,然后同明仪一块走了。
宪仆见明仪真的走了,便大哭起来。明仪走回来,摸着宪仆的头说:“好好读书,将来出去做事,等你长大了我会回来看你的。”说完,明仪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着明仪和姨妈消失在黑夜之中,宪仆哭得越来越难过,他对着黑夜叫了几声大姐,最后问宪化:“大哥,大姐还能回来吗?”
宪化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却嘱咐他说:“回去以后,什么也不要说。走,回家吧。”
兄弟二人就沿着来时的路,又回到了那个黑暗中的杨家大院去了。
天还不亮的时候,老太太的屋门就被拍得山响。老太太醒来,让明仙去开门,看看是谁这么早就来砸门。
明仙开了门,却看见站在门外的是宪化,便问:“大哥,你怎么来了?”
宪化说:“这是我的家。我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妈呢?”
明仙说:“妈还没醒呢。你找妈有什么事吗?”
宪化装做不知家里出了什么事的样子,说:“我是来找妈算账的。她凭什么把济南的那些房子卖了?”
明仙忙说:“大哥,你别再惹妈生气了,你上次偷了家里那么多钱,妈还没找你算账呢。”
宪化大声说:“她找我算账?我还没找她算账呢。我是这个家的长子,她卖那么多房子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呀?”说着,宪化来到了老太太的屋里。
老太太己听到宪化的叫器,只是怕跟他生气,便装做没有听见,也不去理他。如今见宪化来到了自己面前,老太太只好强打着精神坐起来,准备迎接这场挑战。
因为刚刚和姨妈她们生过很大的气,老太太现在不想再跟自己的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多费口舌,便淡淡地说:“你回来了。”
宪化就开门见山地提起了济南那些房子的事来,他说:“济南的房子都是用我爸爸的钱买的,你凭什么一个人说卖就卖了?如今我爸爸没了,我是这个家的长子,有什么事得我说了才算。你一个妇道人家也想当这个家?”
宪化的口气是十分轻蔑的,令老太太不得不火冒三丈。老太太生气而且着急地说:“这么说这个家该让你来当了?呸!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的样子,你也配?这个家要是落到了你的手里,早不知成了谁家的财产了。
你还好意思说你那个死鬼爹,不说不给你们老杨家丢人。你知道你爸爸他是怎么当的司令吗?那还不是依靠我们王家的钱当上的。
当初,若不是我把从娘家带来的钱拿出来供你爸爸上学念书,他能后来当上司令?哼,也就当一辈子穷光蛋罢了。要不是我们王家,你们杨家会有今天?你们这帮小崽子们会有今天?哼,都是一帮小穷光蛋。这个家到底是谁的你现在该知道了吧?你爸爸活着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个理,要不他事事肯听我的?
现在他死了,这个家可不就更是我的了嘛。我想干什么就想干什么,还轮不到你说话的份。你这个小败家子,一次就偷我那么多钱,现在连地也敢偷着卖了。早知道这样,当初你一落草就该把你给掐死。
哎哟,我的那个天哎,我怎么养了这么一个狼心狗肺的家伙呀。老天爷也不睁开眼看看,怎么不打个劈雷把他给劈死呢。”老太太骂着骂着就哭起来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看上去无比伤心。
宪化看见母亲难过成这样,心里非常高兴,假意劝母亲道:“我的好妈,我的亲妈,别难过了,大年下的,别哭坏了身子。好了,好了,这个家就算是你的,还不行吗?可我是你的儿子,这也不假呀。你老人家总不能眼看着我在外头受冻挨饿吧?”
老太太一听这话,立刻警惕起来,说:“你这么有本事,还会落到那个地步?就是到了那一步,我相信你也不会求到我这里来的。好了,少说这些没用的吧,快些给我滚得远远的。”宪化哪里肯走,他想方设法在那里气他的母亲。
老太太被气得七窍生烟,刚才还想着姨妈她们的事,现在早己忘得一干二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