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豫的话让众人陷入沉默,不过他们很清楚大哥的判断是对的,清廷在广东拥兵十数万,三合会若是想改天换日怕是异常困难,可这些人也许对付朝廷的兵马吃力,但拿下区区徐闻县却犹如探囊取物。
如果是平时,李豫是不太相信三合会会盯上偏僻的徐闻,但如今人家的探子都渗透进来了,他只能往最坏的打算去想。
“大哥,你之前不是说既来之则安之,冒然逃回飞云寨也是死路一条嘛。”王宝挠了挠头露出疑惑的表情,“怎么现在又走的突然。”
黑老秦瞥了对方一眼,捂着伤臂冷冷道,“鬼迷日眼的,大哥说啥你照办就是了。”
“此一时彼一时嘛。”胡大海笑道,“之前咱们担心的是引来官兵追捕,可这会儿嘛,呵呵...看这架势要不了多久广东就得乱成一锅粥,你们说那个两广总督还能顾得上这点破事么。”
李豫点了点头,胡大海是这几个手下中智力最正常的人,而方才他所说的话也正是自己的想法。
一夜无眠。
次日一早,李豫满怀心事的来到衙门却迎面撞上了廖师爷,后者弓着背笑呵呵的行了个礼,接着递来一沓讼纸。
按照清代县衙的规矩,百姓倘若有冤情陈述首先便需托人写一封讼状,然后再递给衙门,讼状中会将事件的前因后果写仔细,以方便知县大人查看。
老百姓告状大多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比如邻里间的小摩擦,你家的树长到我家地界了,我家的鸡又啄了他家的菜,又互相咽不下这口气,于是双方便对峙公堂。
但通常而言,知县们对这些屁事兴趣不大,根本连讼状都懒得看,除了杀人放火这种大事外,以往的徐闻县难得见到升堂。
李豫往衙门后堂一坐,心烦意乱的翻起那一沓颂状,平日为了维护一个好官的形象,他几乎逢案便升堂,但由于今夜便打算跑路,眼下却是没什么心情判案了。
“嗯?”
随意的翻了几页后,李豫眼珠子一瞪,脸色也逐渐沉了下去,只因这张颂纸上的内容引起了他的注意。
告状者名叫何老三,是在县城里卖豆腐的,这老光棍运气好,娶了个颇有姿色的寡妇,夫妇俩便你磨豆来我兜售,日子过得还算恩爱。
谁曾想就在前几日,何老三的老婆给丈夫送水之时,在街上却恰好被杨家的二公子撞见,这小子有魏晋之风.专好,于是便带着狗腿子将那妇人给绑回府了。
何老三听闻此事后大惊失色,连豆腐摊都不管了,赶忙跑到杨府去要人,谁知却被护院一通胖揍丢了出来。
“这不欺负老实人吗?”
李豫虽然是山贼出身,但他毕竟不是真正的山贼,内心深处还保留着一丝善良,见这光天化日之下,当代西门庆和高衙内的事就发生在自己眼前,着实让他有些气愤。
“升堂,速派衙役将那杨二给本官抓来,传何老三上堂问话。”
见知县大人动了火气,旁边的廖师爷却笑容一僵,连忙凑上前低声道,“大人三思呐,杨家是徐闻的地头蛇,据说关系很硬的,没必要为了一介刁民得罪他们。”
“这事只能怪那何老三倒霉,依我看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让杨家给何老三随便赔点银子便是,不必让衙役闯府抓人。”
“廖师爷。”李豫闻言抬起头,淡淡的盯着这獐头鼠目的家伙:
“本官问你,你可有曾娶妻?”
廖师爷尴尬一笑,“廖某今年己西十有二,婆娘自然也是有的。”
“好。”李豫点了点头,认真道,“既然如此,便将你老婆借于本官玩玩,事后赔你一百两银子如何?”
“大人...这...”廖师爷大惊失色,连忙闭口不再多言,良久后他目光复杂的提醒道,“在当今这年头,大人着实是个难得一见的好官,但恕廖某首言,好人是做不了大官儿的,您要顾忌仕途啊大人。”
“去他妈的仕途。”
李豫扫了廖师爷一眼,话里有话的骂道,“往往越会做官的,就越不像是个人。”
杨府坐立在徐闻县西头,族中人丁兴旺.府邸连绵不绝,坊间传闻是靠与北部湾的西洋人做生意发的黑心财,乃当地三大豪族之一。
今日,杨家的族长杨得水心情不是太好,只因他听说了自己不成器的儿子又干起了老勾当,一想起这小子的斑斑劣迹,杨得水就臊的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抢女人倒是小事,只是这老二吃不了细糠,唯独对那有夫之妇情有独钟,为这事杨得水没少给儿子擦屁股。
他还听说,老二尤好“品莲”之道,浸淫许久之下甚至写了一本“淫册”,专门记载多年以来的心得,其中的内容难以启齿,教人看一眼就瞠目结舌。
“孽畜!”
当听管家说老二又抓回来一个民妇后,杨得水勃然大怒,拎着一根鸡毛掸子便首奔偏房而去,他没有例会那个被绑着手脚的妇人,而是对着儿子狂骂不止:
“你这管不住裤裆的玩意,什么时候能学学你大哥?整天不是抽大烟就是玩女人,杨家的脸都让你丢光了!”
见父亲杀气逼人,杨老二也不敢与之顶撞,只是有些不服气的嘟囔着:“你眼里就只有你的好大儿,倘若爹肯将船上的生意交给我,我哪里会比大哥差。”
“得了吧!”
杨得水气的火冒三丈:“把船上的生意交给你?呵呵...你以为那些鬼佬是好相与的,便是你那大哥也得如履薄冰。”
“想上船是吧?先把大烟給老子戒了,好好看你现在的模样,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一口牙都要烂完了!”
父子二人正在争吵,管家却急冲冲的跑进了屋,上气不接下气的叫道,“老爷不好了!衙门派人来抓二少爷了!”
屋内的吵闹戛然而止,杨得水转过身脸色阴沉的朝管家再次确认了一遍,当听到来了六名衙役此刻就在府外时,他气极反笑,目光顿时变得凌厉起来。
“好哇,这个县太爷真是好大的官威,竟然一点面子都不给杨家留,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紧接着,杨得水又冷眼盯着那被绑着的妇人看了半晌,接着抄起桌上的剪刀剪断她一缕头发,随后沉声向管家吩咐道,“送去何老三,告诉他再不识抬举,下回送的就是手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