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从屋檐坠落,砸在窗台上,溅起细碎的水花。林雪站在母亲的卧室里,手里攥着那把偷来的黄铜钥匙,指尖冰凉。
衣柜最底层的抽屉上了锁——她从小就知道那里放着母亲不许她碰的东西。
钥匙插进锁孔时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像是打开了某个尘封己久的潘多拉魔盒。
抽屉里只有一本硬皮日记和几张泛黄的照片。林雪颤抖着翻开日记,1998年6月的那页被撕掉了,但下一页还留着几行潦草的字迹:
"陈雯死了。他们说她是自杀,但我知道不是。那幅画还在美术室,我得把它藏起来..."?
照片从指间滑落。那是一张案发现场的剪报,虽然关键信息被墨水涂黑,但依然能辨认出"明德高中""坠楼""美术教师"几个刺目的词。
林雪的视线模糊了。她突然想起陈阳手腕上的红绳——那不是装饰品,而是丧绳。
雨夜往事?
1998年6月30日,暴雨倾盆。
陈雯站在美术室的窗前,雨水顺着玻璃蜿蜒而下,将她的倒影切割成碎片。她手里攥着一把剪刀,面前是被颜料染红的画布。
"你们不能这样..."她的声音在发抖,"这是我的毕业作品..."
年轻的林雅琴站在画架旁,手指紧紧绞在一起:"陈雯,算了吧...郑主席说只要改掉这部分..."
"改掉?"陈雯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歇斯底里的颤抖,"让我把自己的脸涂黑?让我承认抄袭?"她猛地转身,剪刀在灯光下闪着寒光,"雅琴,你看着我,你真的相信我会抄袭吗?"
林雅琴后退了一步。窗外雷声轰鸣,照亮了站在门口的郑明——那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学生会主席。
"陈老师,"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毒蛇般冰冷,"您知道的,保送名额只有一个。您的作品...确实存在争议。"
陈雯的剪刀划过画布,发出刺耳的撕裂声。
"争议?"她将染红的画布摔在地上,"就因为我画了不该画的东西?就因为我看到了你们在器材室..."
郑明的脸色骤变。他快步上前,一把抓住陈雯的手腕:"陈老师,您情绪太激动了。"
争夺中,剪刀划过郑明的手臂,鲜血滴落在画布上。陈雯惊恐地后退,却撞开了身后的窗户。
暴雨倾泻而入。
林雅琴永远记得那一刻——陈雯的身体向后仰去,长发在风中散开,像一幅被突然撕碎的画。她的白裙子被雨水打湿,在坠落的过程中展开,宛如一朵凋零的紫藤花。
而郑明站在原地,手臂上的血混着雨水滴落。他弯腰捡起那把剪刀,轻声说:
"她太不小心了。"
断裂的红绳?
林雪猛地合上日记本,胸口剧烈起伏。窗外的雨声与记忆中那场致命暴雨重叠,让她分不清现实与过往。
她抓起书包冲出门时,母亲的值班表从墙上飘落——今晚林雅琴在急诊科值夜班,至少要天亮才会回来。
雨水拍打在脸上,生疼。林雪跑过空无一人的街道,紫藤花瓣被暴雨打落,粘在她的鞋底,像斑驳的血迹。
综合楼的铁门虚掩着——有人先来了。
林雪放轻脚步,顺着消防楼梯爬上三楼。B307的门缝里透出微弱的光亮,她屏住呼吸,轻轻推开门——
陈阳站在窗边,手里拿着一个老式调色盘。雨水从他的发梢滴落,在地上汇成小小的水洼。听到声响,他缓缓转身,手腕上的红绳己经断了一股,线头支棱着,像道狰狞的伤口。
"你来了。"他的声音沙哑,"我就知道你会来。"
林雪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调色盘上——那是九十年代美术课用的老式木质调色盘,边缘有暗红色的污渍。
"这是..."
"我妈最后碰过的东西。"陈阳轻轻抚过那些干涸的颜料,"她从楼上摔下去时,这个调色盘就放在窗台上。"
雷声轰鸣,闪电照亮了调色盘背面刻着的一行小字:
"真相在颜料之下。"?
林雪突然明白了什么。她冲上前,从书包里掏出小刀,开始刮调色盘上的颜料。陈阳没有阻止,只是静静地看着。
随着颜料的剥落,底下渐渐显露出一幅微型素描——紫藤花架下,郑明抓着陈雯的手腕往窗外推,而年轻的林雅琴瘫坐在地上,手里拿着被鲜血染红的画布。
画布的角落标注着日期:1998年6月30日。
——陈雯坠楼的真实一幕。
"所以..."林雪的声音在发抖,"我妈看到了全过程?"
陈阳的眼神变得锐利:"不仅看到,她还帮忙处理了现场。"他指向素描的角落——林雅琴手里拿着的,正是那幅被要求"修改"的画。
"第二天,那幅画就变成了我母亲的'遗作',而所谓的'抄袭争议'也变成了'抑郁症导致的悲剧'。"
雨水从窗户缝隙渗入,滴在那幅血色素描上,将二十年前的秘密一点点晕开。
未完成的救赎?
林雪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那张从铁盒里找到的素描——紫藤花架下站着三个人:林雅琴、郑明,以及被涂黑的陈雯。
"所以...我妈这些年一首留着这个..."
"不是留着,"陈阳苦笑,"是赎罪。"
他拉开书包,取出一个牛皮纸袋:"过去十年,你母亲每年六月都会往这个地址寄钱。"
林雪接过信封,收件人写着"陈阳",地址是邻市的福利院。
"我从不知道这些钱的存在。"陈阳的声音很轻,"福利院帮我存了起来,说是'匿名捐款'。"
雨声渐歇,东方泛起鱼肚白。林雪看着晨光中陈阳的侧脸,突然明白了他执着的不是报复,而是真相。
"文化墙..."她轻声说,"我们把它画完吧。"
陈阳的眼泪终于落下来,砸在血色素描上。
"好。"
晨光中,两个年轻人站在满室狼藉的美术室里,面前是两幅跨越了二十年的画——一幅是陈雯未完成的紫藤花,一幅是林雪刚刚开始的创作。
而在他们脚下,母亲们的秘密正随着雨水,慢慢渗入地板缝隙,成为这所学校永远无法抹去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