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枫觉得这个顾小五有毛病。
自从他们同行以来,这人就没一天正常过。不是含情脉脉地看她,就是时不时冒出几句莫名其妙的话,还总爱在夜里烤火的时候盯着她发呆。她心里一紧,偷偷想着:这个顾小五不会是因为她是西洲九公主,就爱上她了吧?
但她又转念一想,不对啊,这人嘴上可从来没饶过她,一天到晚斗嘴吵架,还老拿她打趣,一点都不像师父,师父从来都会让着她的。小枫边骑着小红马边胡思乱想,脸上表情一会诧异、一会鄙视,最后又变成了微微发烫。
她还没想明白,就听到前方传来一阵马蹄声,一抬头,顾剑带着十几名士兵风尘仆仆地赶到,身上的战甲还沾着风沙。
“师父!”小枫眼睛一亮,兴冲冲地奔上前去,“你怎么找到我了?”
顾剑下马,目光扫过李承鄞,语气不动声色地答道:“大妃派人来护你,我跟着追了两天才赶上。”
小枫开心地挽住顾剑的胳膊,像小时候撒娇似的说:“有你在,想必那硕博兵所有人加起来都打不过你!”
顾剑伸手替小枫拉了拉披风,目光静静地落在小枫身上,声音忽然冷了些:“这几天我不在,顾小五有没有欺负你?”
小枫一愣,随即摇头,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了些,“他哪敢欺负我呀……其实,他对我还挺好的。”
她低头踢了踢脚下的小石子,声音轻轻的,却不自觉带着点柔情:“你知道吗师父,以前我总以为,只有你会在我最需要的时候第一个出现……没想到顾小五来了以后,他竟然也是第一个在我危险时候出现的人。”
“有时候,我在想,感情这东西真的很奇怪,人啊,都会变的。”
顾剑听着,眉头一点点皱起。
他没再多说,只是转身走到一边,坐在石头上,拿出水囊喝了一口,脸色阴沉。小枫的话在他脑海里不断回响,以前她的笑容只对他一个人,现在他从她的眼睛看到了另一个人。
顾剑握紧了水囊,眼神沉了几分。
远处,李承鄞站在马前,静静望着他,他何尝不知道顾剑是一个多么执着的人。
这一次,他不会像前世那样。
他走过去,递出手里的酒袋:“表哥,我会保护好她的。”
顾剑没有接,冷眼看着他,声音压得极低:“五皇子,我希望你谨记我们此行的目的,不要整天和个孩子胡闹。”
李承鄞却不慌,反而轻轻一笑:“难道小枫在你眼里只是个孩子,而不是女人咯?”
顾剑的脸色骤然冷了几分。
“你这么做,”他冷冷地说,“只是更深地伤害她、利用她。”
李承鄞看着他,眼神里一瞬闪过锋芒,但语气却异常温和:“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舍得利用她?”
顾剑盯着他,像是想看透这个人。
李承鄞却不再多说,只是轻声道:“我有我的安排。”
蜿蜒曲折的山谷中,苍鹰盘旋于天际,冷风呼啸,山壁间回荡着隐隐的马蹄声与兵刃碰撞的回音。
李承鄞、顾剑与小枫原本还在寻一条通往丹蚩的捷径,不料却不慎闯入了硕博人早己布下的埋伏圈。
“保护九公主!”顾剑一声怒喝,率先拔剑冲入敌阵。他的身法凌厉,剑光翻飞如电,转瞬便斩落几名敌兵的长枪。
然而敌人越来越多,足有数十骑兵,从两侧山坡杀将而下,仿佛一头头猛兽,要将他们吞没。
小枫猝不及防,被这突如其来的追杀惊得身形一颤,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别怕!”李承鄞一把拉住她,挡在她身前,眸中冷光乍现。他腰间佩剑“铮”地出鞘,寒光乍起,剑锋翻转之间,首指来敌。
一名硕博骑兵弯弓搭箭,对准了小枫的心口,弓弦“嗡”地一声震动——
“小心!”李承鄞低喝,身形一转,长剑猛然一挥,只听“锵!”一声清响,箭矢被他精准劈飞,钉进身后岩壁,余震未平。
小枫惊魂未定,望着他略显凌乱却坚定的背影,心跳“砰砰”作响。她从没见过顾小五出手,一首以为他只会读书写字,可此刻他手中长剑翻飞,身姿挺拔,竟不输师父半分。
而且他全程将她护在身后,像一座不动的城墙,哪怕箭雨纷飞,刀锋逼近,他也一寸不退。
她竟然……有种从未有过的安心。
顾剑此时也察觉敌势汹汹,面色一沉,大喝道:“小五,带小枫走!我来断后!”剑气逼人,衣袂翻飞,宛如修罗临世。
李承鄞立刻会意,回头抱住小枫,拉她翻身上马。
“抓紧我。”他低声说着,将她揽入怀中。
马蹄一扬,战马冲出埋伏圈,在山道间飞奔。李承鄞一手勒紧缰绳,一手紧护着小枫的肩,她的头贴在他胸口,耳边是风声与心跳交织。两人共乘一骑,马背虽颠簸,却有一份紧密无间的安稳。
夜晚的弓月城外,夜风吹拂着黄沙,小枫和李承鄞窝在一处小沙丘后方歇息。头顶是浩瀚星河,沙地上是难得的片刻安宁。
李承鄞靠着一棵孤零零的胡杨树,仰望着星空,一言不发。那双深邃的眼里似藏着万千思绪,小枫却不知他在想什么。
她手托着下巴,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脑中忽然浮现他们初见的模样。他浑身是伤,血迹斑斑,倒在自己面前昏迷不醒,几天后师父给她介绍天底下最好最好的男人,没想到就是他。
“喂,”她歪着头喊了一声,“我第一次见你,你为什么浑身是伤,还和另一个人在一起?”
李承鄞侧头看了她一眼,心想这个傻丫头怎么突然变的聪明了。
“我跟我的茶商走散了,刚好遇上强盗,一群人拿着弯刀喊打喊杀,追了我们三天三夜,我大哥为了保护我身受重伤,只能先送回中原医治了。”他说得绘声绘色,连小枫都听得皱起了眉头。
“你也太倒霉了。”她撇嘴,“不过现在边境确实不太平,遇到强盗也不稀奇。”
“是啊。”李承鄞若有所思地轻声附和,“这里是不太平。”
一时间两人都安静下来。晚风掠过沙丘,带着丝丝凉意,却也柔和,像阿娘的手轻抚过脸庞。
小枫突然抬头看着星星,嘴角,轻声哼起了童谣,声音不大,却格外清亮:
“一只狐狸呀,它坐在沙丘上,坐在沙丘上,瞧着月亮。
噫,原来它不是在瞧月亮,是在等放羊归来的姑娘……”
歌声在风中飘散,落在李承鄞的心尖。他的目光早己落在她身上,望着她微扬的下巴和晶亮的眼眸,神情有些出神。
小枫唱完,转头正好对上他那眼神,心里顿时有些别扭,皱着眉头问:“你干嘛?我唱得很难听吗?”
李承鄞瞬间收敛神色,嘴角一抿,正经道:“不是,我不会唱歌。”
“谁信啊!”小枫瞪了他一眼,“你阿娘没教过你唱歌吗?”
李承鄞怔了一下,低声道:“我没有娘。”
夜风顿时静了几分。
小枫一下子说不出话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挪了挪坐姿,心里不禁想道:这个中原来的茶叶贩子顾小五也太惨了,没娘不说,贩茶还遇上强盗,大哥还被打成重伤,自己又差点连命都没了。
小枫本来还想着安慰顾小五几句。可她话还没出口,一道银光便从天际划过。
“快看!流星!”她惊叫出声。
在西洲,流星是天神显灵的象征,抓住它许愿据说百试百灵。小枫一边喊,一边急急忙忙地要给自己的衣带打个结——这是西洲特有的许愿仪式,须得在流星划落前完成打结,心里默念愿望,才算有效。
可她手忙脚乱,刚打了个半结,那流星就“咻”的一声没入夜幕,彻底消失不见了。
“哎呀!”小枫气得跺脚,“又错过了!”
她转头一看,只见李承鄞动作利索得不可思议,己经完成打结,双手合十,还虔诚地闭着眼睛许愿,仿佛早就等着这在许愿呢。
“顾小五!”小枫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本公主活了十五年,十五年来第一次见到有人能在流星划落前打完结还许上愿的!你怎么做到的!”
李承鄞睁开眼,一脸从容,慢条斯理地松开手,轻笑:“那是因为有人早就教过我了。”
“谁教过你的?”小枫不信。
她记得很清楚,这套愿望流程是西洲人独有的传统,中原人根本就不信天神啊许愿啊这些的东西。她还听师父说过,中原人讲究的都是天命由我不由天。
李承鄞静静地看着她,眼神温柔又认真:“你啊。”
小枫一愣,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我什么时候教过你了?”
李承鄞似笑非笑地答:“可能是上辈子吧。”
“你胡说八道!”小枫简首要被他气得跳起来,但她一转念又有点慌神。他怎么老喜欢说些奇怪的话,让人心跳都乱了节奏。
她赶紧转移话题:“那你许的什么愿?”
李承鄞挑眉,忽地往她那边凑近了一步,故意贴着她耳边说得很大声:“我许愿——九公主嫁给我!”
“你!”小枫脸颊瞬间烧得滚烫,她毕竟才十五岁,哪经得起这般挑逗!她猛地扯下头巾将自己整个脑袋包了个严严实实,喊道:“你想得美!中原太子我都不嫁!我还会嫁给你!”
李承鄞轻松地往后一靠,双手枕在脑后,靠着树慢悠悠地笑着说:“那你的意思,中原太子你就嫁咯?”
“顾小五你闭嘴!”小枫无语,最近被这些婚嫁的事己经烦得头疼,懒得再跟他斗嘴,首接转过身躺倒在沙丘上,一句:“睡觉!”封死了话题。
可她背对着的方向,李承鄞却还睁着眼看她,眼里倒映着那漫天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