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鄞和裴照率兵一路护送小枫与赫失,终于接近丹蚩边境。天色微亮,山道尽头隐隐可见丹蚩的旗帜和守卫的烽台。赫失勒住缰绳,转身对二人说道:“前方就是丹蚩国界,丹蚩素来不容外族兵马入境,多谢裴将军与顾兄这一路相护,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小枫一听,急了,连忙跨下马,拽着赫失的衣袖道:“顾小五不是外人,他是我朋友。他一路上三番五次护我,现在他跟茶队走散了,还被强盗抢得一干二净,我总不能看着他流落街头吧?”
她抬头看向李承鄞,眼神满是期待和不舍。
赫失沉默了几息,看了看小枫,又看向李承鄞。他其实也挺喜欢这个中原人“顾小五”,也看得出来公主对顾小五动了真情。他一开始是拒绝的,但见公主说得情真意切,赫失也不好驳了她的面子,只好点头:“既然公主开口,那顾兄便随我们一道进丹蚩吧,前提是——。”
没想到,他话音刚落,李承鄞却淡淡一笑,拱手道:“多谢公主好意,只是临时想起,还有事要与裴将军回安护府一趟,就不打扰了。”
裴照脸色一变,下意识脱口而出:“五……”刚喊了一个字,就对上了李承鄞犀利的目光,硬生生将“皇子”两个字咽了回去,脸都涨红了。
小枫一下子怔住,原本眼里的光瞬间暗了下去。她不明白,刚刚还说要护她到底的人,怎么突然说走就走了?
“你跟茶队都走散了,你能去哪儿啊?”她声音里带了几分着急,更多的是不舍。
李承鄞看着小枫,下马唤她过来:“小枫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小枫一怔,便下马走了过去。她刚站稳,李承鄞便从衣襟内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绣锦的香囊,缓缓打开,取出一支细长的花胜——那是他早早就托时恩寻来的醉蝶缨。
那花胜是用丝线与玉珠一针一线缀制而成,蝶翼轻薄,仿若欲飞,碧绿的枝叶衬着淡粉的花瓣,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宛如春日初绽的一缕温柔。其间还缀着两颗小小的南珠,随着风轻轻晃动,像是将整片草原的灵气都收进了她发间。
小枫看得怔住了,从未见过如此精巧又美得让人心动的簪子。她轻声问:“这……给我的吗?”
李承鄞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地望着她,目光深沉而坚定。片刻后,他缓缓开口,声音温柔而低沉:“在中原,有个习俗。若是两情相悦,男子会亲手为心爱的女子戴上花胜。”
小枫睫毛轻轻一颤,脸颊瞬间飞起一抹红霞。她低下头,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角,嗫嚅着问:“那你的意思是……”
李承鄞走近一步,眼神专注得叫人无法躲开。他语气沉稳,却带着不容忽视的情意:“小枫,其实自从第一次见你,我就知道,今生非你不娶。我的心意,你应该早就明白。”
小枫仿佛被春雷击中,心跳砰然而起,整个人都像被火烧着般发烫。她想说“我喜欢你”,却终究还是开不了口。只好低声道:“那你……你给我戴上吧。”
李承鄞笑了,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温柔。那一刻,连风都变得轻柔。他伸出手,将那枚醉蝶缨轻轻别在她鬓边的发丝中,动作极其温柔,仿佛在对待珍宝,生怕打扰了眼前这份静美。
他望着她的眼睛,那神情认真得像是要将她深深烙进心底。
下一刻,他忽然伸手将她拥入怀中,紧紧地抱住,声音低低地贴在她耳畔:“你等我。等天亘山下雪时,我就来找你。”
小枫怔住了,靠在他胸口,耳边尽是自己的心跳声。
她缓缓伸手,回抱住他。那一刻,她不再犹豫——她相信他。
于是她取下脖子上一首佩戴的狼牙项链,郑重地递到他手中:“这是我阿翁当年猎杀狼王的战利品,我一首当护身符带着。现在,我把它给你。我不在的日子,就让它来保护你。”
李承鄞接过狼牙,紧紧地攥在掌心。
小枫望着李承鄞和裴照渐行渐远的背影,眼眶泛红,心口隐隐作痛,仿佛被什么生生抽走了一块。
李承鄞偏过头,没有看她,只对着裴照低声道:“回安护府,还有事要商议。”
裴照一愣,眼神在两人之间徘徊,最终什么也没问,只是拱手道:“告辞。”
李承鄞没有再看小枫一眼,转身翻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他看似洒脱,实则握着缰绳的手掌,己是青筋绷起。
裴照跟在李承鄞身侧,一路沉默,终于忍不住开口:“殿下,好不容易接近九公主,王帐势在必得,您怎可临时放弃?”
李承鄞没应声,只低头拉紧了披风,走了几步,才淡淡道:“召集画师,我知道丹蚩王帐的位置。”
裴照一愣,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殿下……丹蚩王帐隐在天亘山脚,自古不许外人靠近。末将虽多次巡边,也没能摸到它的确切所在,您怎会知道?”
李承鄞没有回答他。
这趟路,李承鄞跟着小枫蒙眼走过一次,又单独走过两次,还攻打过一次。那一片地形他在梦里都记得清楚。
他们抵达西境安护府,不多时,画师便匆匆召来。李承鄞在安护府中铺开地图,提笔蘸墨,一笔一划地勾勒出天亘山一带的地形。裴照站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而此时,一道沉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五弟不是还没进丹蚩王帐,为何如此笃定?”宣德王李承邺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面色不善。
李承鄞抬眸看向李承邺,神情平静,语气却不容置疑:“因为那里,就是最合适设王帐的地方。”
他不紧不慢地补充:“臣弟虽是第一次来丹蚩,但自小随军,打过的仗、看过的地形不计其数。丹蚩人善游牧,王帐不可能设在易攻之地。沿途我观察过几处山势,唯有天亘山南麓那片谷地,三面环山、一面临水,外有峭壁,内有平地,不仅便于隐蔽和防守,还有牧草水源,西通八达的山路一旦封闭,外人难以追踪。”
他轻轻一笑:“若我是丹蚩王,我也会把王帐设在那里。”
李承邺蹙眉,盯着那幅地图许久。纸上描绘的王帐地形严谨细致,不仅标出了藏马坡、主帐、水源三处要害,就连巡哨路径也被细致圈点,一看便知是真曾走过——可问题是,李承鄞从未去过。
他咬了咬牙,声音里带着隐隐不甘:“你这是赌。”
李承鄞淡淡一笑,“我从不打无把握之仗。”
裴照也忍不住低声道:“末将曾走过那片区域,确有一处谷地符合这般地形。”
宣德王回到房内,脸色冷沉,未曾说一句话。李酽跟在身后,躬身退下随侍。
“传信回京,奏报此次发现丹蚩王帐一事,全归五弟献图。”李承邺一边解下披风,一边冷冷吩咐。
李酽微微一愣,随即会意:“殿下是要先将功劳都归于五皇子?”
“不错。”李承邺冷笑,“这等功劳若急着揽到自己头上,只会惹人非议。如今众目睽睽,倒不如先让五弟顶着风头,做个挡箭牌。”
“等丹蚩破了,再说‘殿下谋定后动,早布大局’之说也不迟。”
李酽恭敬点头,眼里却泛起一抹冷意:“届时不论功归谁,五皇子的锋芒也该磨一磨了。”
李承邺眯了眯眼,低声道:“没想到我这五弟,此番西境竟然大有长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