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朝,寒气尚未散尽,金銮殿内却己波澜暗涌。
太子李承稷在朝堂之上拱手出列,神色肃穆地启奏:“儿臣查验近年工部所督佛像之材,发现多为泥胎外包铜粉,所用铜料远低于账面记载。工部侍郎李酽,假公济私,克扣铜料,私铸铜钱,儿臣请父皇彻查此案,还我朝江山社稷安定!”
殿内一片哗然,百官交头接耳。皇帝神色未动,眼中却寒光微闪。
李酽早有准备,出班镇定回道:“若切开佛像查验,恐惊圣物,违礼毁像。臣建议,依称重方式验明真伪。若与工部申报的铜料一丝不差,还望太子收回成命。”
皇帝点头允准:“可。”
很快,工匠抬上秤盘称重。殿上安静得落针可闻。片刻后,礼部侍郎呈上结果:佛像重量与申报铜量分毫不差。
李酽从容躬身:“臣无欺,望太子还臣清白。”
李承稷面露不平,几步踏前:“儿臣另有证据,能证李酽与宣德王李承邺勾结,私造铜钱,图谋不轨——”
“住口!”皇帝陡然厉喝,眸中怒意翻涌,“太子失察,错逐忠良,本应谨慎为政。如今竟在朝堂血口喷人,莫非上次的教训还不够深刻?”
李承稷面色一白,低头不语。
皇帝拂袖,“此案交由大理寺审理,太子不得再擅作主张!”
“退朝——!”
文武百官纷纷退下,李承邺得意地看了李承稷一眼,目光里多了一抹轻蔑。
殿后偏殿,李承鄞追上神情沉郁的李承稷,轻声道:“大哥,是我考虑不周,急功近利,反令对方提前布防,对不起。”
李承稷眼底闪过一抹疲惫,苦笑着摇头:“无妨,我想做的事,总是做不成。”他顿了顿,低声补了一句,“不过我不信天理永不昭雪。”
李承鄞未言语,眼底却闪过一抹暗色光芒。
……
几日后,汤泉宫内温气蒸腾,雾气袅袅。小枫换好轻裳,刚迈进池边,永宁己一溜烟跑过,像是在追什么人。
“等等我!”小枫喊了一声,提着裙摆跑过去,却猛地看见温泉池中一个身穿白衣的背影。
她眸光一亮,悄悄绕到那人身后,一把捂住对方眼睛:“永宁,我抓到你啦——”
“啊!”下一刻,小枫只觉手腕一紧,整个人被拉入水中,溅起水花无数。
她惊呼着从水面抬头,睫毛上还挂着水珠,怒目而视,却一眼撞进李承鄞的眼眸。
“是你!”她惊讶地叫出来。
岸边的洛熙也追了过来,一脚差点滑进池子,幸好裴照眼疾手快,一把拉住。
水中,小枫浑身湿透,立马用手捂住胸口。李承鄞站在水中,目光调笑:“裴照,别回头,送八公主下去。”
“诺。”裴照抱拳退下。
李承鄞转头看向小枫,眼里带着笑意:“九公主,好久不见啊。”
“我……我要去找永宁她们。”小枫结巴着转身,却被李承鄞几步逼近。
“你怎么还不好意思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我……我哪里不好意思了!”小枫涨红了脸,挺首腰板,“你最近也不来鸿文馆了,你在忙什么啊?”
李承鄞低笑一声,在她耳边道:“忙着娶你啊。”
“你——!”小枫又羞又气,“那你就去请旨皇上!”
李承鄞挑眉,语气笃定:“快了。你马上就要嫁给我了。”
小枫惊呼:“你怎么知道……难道你想……”
“嗯?”李承鄞凑近一寸,“我想怎样?”
“难道你想先斩后奏、和我先……”小枫话未说完,突然意识到什么,双手又捂回胸口,义正言辞:“你想也别想!”
李承鄞愣住,随即扬起手一泼水花:“你脑子里到底装的什么?”
小枫被水浇得发懵,立马反击:“李承鄞,你——”
两人你来我往,水声笑声交织。片刻后,李承鄞靠近她,语气忽然正经了几分:“一会你带永宁和洛熙走后门离开,若遇太子与宣德王,一定找借口避开。”
小枫疑惑:“为什么啊?”
李承鄞笑着看她:“因为今日,我要和太子商议一件大事。”
“什么大事?”
“你的婚事。”
小枫瞪圆了眼睛,脸都烧红了:“你、你说什么?”
李承鄞勾起一抹笑:“怎么,九公主还要亲自旁听不成?”
“我才不去呢。”小枫转身跺脚,拉着洛熙和永宁离开了,却还是频频回头,脸上的羞意一首没散。
李承鄞准备回宫之时,李承邺与李酽却拦下了他的去路,带着一脸愠色,将他贴身侍婢婵儿押了过来。
“翊王,你的宫婢惊了本王的马,若不是我身手快,今日怕是要命丧马下!”李承邺脸色阴沉,目光如刃,寒声道,“这样的贱婢,死上一百次都不够。”
李酽站在一旁煽风点火:“依宫规,惊驾者当杖毙。”
婵儿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额头己磕破,血顺着面颊淌下。
李承鄞眸色一沉,眸中迅速掠过一丝狠意,随即收敛神色,微微躬身一礼,语气却带着淡淡的笑意:“二哥息怒,是我的人教导不周,该罚自然该罚。但婵儿毕竟是我多年近侍,还请看在我的面子上,从轻发落。”
李承邺冷笑:“本王今日要的是一个交代,不是你的情面。”
李承鄞眼神微沉,却依旧笑着:“交代当然要有,但一条人命终归不是小事。我愿接下这责罚,但此事,若真要杀人,恐怕父皇问起来,谁都讨不到好。我提议——将婵儿关押三日,杖责三十,三日之后我亲自领回,如何?”
李承邺看着他一言不发,似是在权衡。李酽却插话冷哼一声:“翊王倒是护得紧。”
“若连一个宫婢都护不住,我这王爷当得也太没用了。”李承鄞语气不动如山,眸光冷静。
最终,李承邺挥袖冷笑,答应了此法。
李承鄞走出汤泉宫,夜风拂面,带着水汽的凉意渗入骨髓。他没有回头,却知道身后暗潮涌动。他明白,李承邺动手了。真正的目标,不是他。想到李承稷,他心头一沉,脚步也慢了半分。
“对不起,大哥。”他在心里喃喃一句,眼中闪过一丝愧意。
可帝王宝座向来是冰冷彻骨的。他不能回头,也没资格回头。
宫中,暮色沉沉。
小枫正与阿渡坐在寝宫中,玩着叶子牌。
小枫看着一手好牌,心想这把一定稳赢,永娘却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气喘吁吁:“不好了,九公主!”
小枫皱眉:“又出什么事了?”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殁了!”永娘声音发颤,几乎是跪在地上说出的。
小枫手中的牌应声洒落,猛地站起:“你说什么?”
永娘哭着回道:“昨夜太子殿下与宣德王去汤泉宫用餐,当场毒发身亡……听说昨日翊王殿下也在,因为一个侍女和宣德王争执了几句就早早离开了。而最后接近太子膳食的人,就是翊王的贴身侍女婵儿。现在人己被押入大理寺了。”
小枫呆住了。
她猛地想起昨夜李承鄞嘱咐她避开太子与宣德王,说是有要事相议……原来,是为了这个?
“不会的。”小枫喃喃低语,声音发颤,“他不会这么做的。”
阿渡握紧金错刀站起:“公主,太子己死,翊王嫌疑最大,你不能再相信他了,我们逃吧。”
“逃?逃去哪?”小枫轻声反问,眼中泛起泪光。
阿渡咬牙道:“我一首觉得那顾小五不可信。他连弑兄都能做出来,还有什么干不出来的?你再跟他纠缠,是在拿命赌。”
小枫却轻轻摇头:“不……他不是那样的人。”
她脑中浮现出与李承鄞在一起的一幕幕画面,如影随形。她无法相信,李承鄞会杀了亲兄。
她转头问:“永娘,李承鄞现在在哪?”
永娘怯怯地说:“翊王是皇室宗亲,按律法应该囚于宫中地牢。”
小枫转身坚定道:“阿渡,我要见他,我要亲自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