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正值休沐,日光煦暖,播撒在大地上。贾化应何怡守之邀前往烟花繁盛之地游玩。出得甄府,早有专轿在门口等候,轿夫们身着整齐的服饰,精神抖擞。贾化稳步上轿,不多时便来到约定之处。此处绿水悠悠,水波荡漾,岸边杨柳依依,随风轻舞,一座古色古香的楼阁映入眼帘,名曰 “清风酒楼”。
走进清风酒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高悬在大堂中央的一盏琉璃灯,它造型精美,由无数晶莹剔透的琉璃片拼接而成。灯光透过琉璃,洒下五彩斑斓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大堂。
酒楼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幅名家字画,或山水写意,或花鸟工笔,笔锋细腻,色彩明艳,为酒楼增添了几分文雅之气。在字画之间,还点缀着几盆郁郁葱葱的绿植,嫩绿的枝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给人带来一丝清新之感。
大堂内摆放着数张梨花木桌椅,桌椅的边缘雕刻着精美的花纹,线条流畅,栩栩如生。桌面擦拭得一尘不染,泛着淡淡的光泽。每张桌子上都摆放着一套青花瓷茶具,茶具上绘制着细腻的图案,有梅兰竹菊,也有亭台楼阁,精致非凡。
沿着木质楼梯拾级而上,楼梯的扶手是用上好的红木制成,触感温润。楼梯的台阶上铺着厚厚的地毯,颜色鲜艳,绣着吉祥的图案,走在上面,悄无声息。
二楼的雅间布置得更加精致。房间的窗户上挂着轻纱窗帘,微风拂过,窗帘轻轻飘动,若隐若现地透出窗外的美景。房间内摆放着一张雕花圆桌,周围环绕着几把太师椅。桌子上摆放着各种珍馐美馔,瓷器的光泽与食物的香气相互交融。
在雅间的角落里,还摆放着一架古筝,琴身泛着古朴的光泽。琴弦在灯光下闪烁着银色的光芒,仿佛在诉说着悠悠往事。偶尔有客人兴起,会坐在古筝前,弹奏一曲,悠扬的琴声在酒楼内回荡。
此番聚会,何怡守还邀约了几位相熟的雅士。其中两位曾出席甄府当日拜师礼,见到贾化上楼,纷纷起身相迎。众人相互拱手,满脸堆笑,皆是一副所谓风雅之人的模样。一番相互吹捧之后,自然开始饮酒作乐。酒楼内,酒香西溢,众人推杯换盏,期间还吟诗对句,行个酒令、唱个小曲,气氛好不热闹。酣畅之余,何怡守兴致勃勃地叫来一对歌姬前来助兴。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 两名十二三岁的女孩打扮得花枝招展,一人端坐在一旁,玉指轻拨琵琶,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另一人则朱唇轻启,咿呀唱着歌曲,演奏着耳熟能详的地方小调。声音婉转悠扬,如黄莺出谷,在酒楼内回荡。
贾化因前番为甄府所谋计策未尽全功,虎头蛇尾,加之有佳人受害故去,心中正愤懑不平。此时的他,满心都是壮志豪情,只爱铿锵叱咤的曲调,哪里听得进这种软玉温香、矫揉做作的靡靡之音。趁着酒兴,他双颊泛红,眼神中透着一丝不羁,自顾自敲着桌面打起鼓点,扯起喉嗓喊起《精忠报国》:“狼烟起,江山北望,龙旗卷,马长嘶,剑气如霜,心似黄河水茫茫,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 他的声音高亢激昂,如洪钟般响彻整个酒楼。
破锣般的声响惊动楼上众人,吓得正在弹唱的歌姬戛然而止,手中的琵琶弦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震得微微颤抖。而同桌这些原本摇头晃脑、怡然自得的雅士们则面露愤色,颇为鄙夷。他们眉头紧皱,眼神中充满不屑,心中暗骂:这表面温文尔雅的儒士如此大煞风景、破坏氛围,简首有辱斯文。
“好!好词,好曲!好壮志!” 就在众人不满之时,只见一锦衣之人缓步上楼,他身姿挺拔,气宇轩昂,一边拍着手,一边大声叫好!
正好贾化声嘶力竭地吼完战歌,面色涨红,胸脯剧烈起伏。锦衣人随即上前拱手:“兄台所歌真乃豪壮,不知其名为何?” 他的眼神中充满欣赏,丝毫不在意旁人的异样眼光。
贾化方才早把周边人等的反应纳入眼中,心中颇为不爽。想不到此时冒出一个知音,他原本黯淡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自然十分高兴:“兄台过誉,方才只是一时兴起,发泄胸臆,有感而歌。其名《精忠报国》,粗言俗语,让兄台见笑了!” 他谦逊地回应着,脸上洋溢着喜悦。
“哪里!兄台莫要自谦。听其歌声嘹亮,仿佛边塞大漠,千军万马,所向披靡,豪气冲天,实为难得的壮志之曲。其名更是恢弘大志,乃我朝颂扬的忠义节气,当为传世之作也!” 锦衣人言辞恳切,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
贾化得遇知己,听闻夸奖,自是喜不自禁:“兄台乃真知灼见也,贾某得遇知音,幸甚,不如共饮一杯?” 他热情地邀请道,眼中满是期待。
“何止共饮一杯,当浮一大白!小二,摆上一桌好酒好菜,王某与贾兄不醉不归!” 锦衣人喊来店小二,声音洪亮,充满豪气。新开一桌后,他热情地邀请贾化同饮。贾化也不推辞,起身与同座辞别,大步转到锦衣人这边。
何怡守等人见贾化这个大喇叭去到旁桌,自是觉得不无不可,又继续听着小曲逍遥快活起来。他们重新沉浸在轻柔的曲调中,仿佛刚才的插曲从未发生。
两人觥筹交错,你来我往,酒杯碰撞间,发出清脆的声响。
“贾兄,听歌词大意,似是歌颂宋朝岳武穆之事迹吧?” 锦衣人微微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问道。
“王兄,确是如此。可惜岳武穆北伐未成,为奸人所害,真乃千古奇冤。我等晚生了三百年,实乃憾事。” 贾化微微叹气,眼神中透露出惋惜与感慨。
“小弟也是同感。宋室奸臣当道,尽失民心,早该灭亡。只是为何崖山战败后,十万军民跳海殉国??” 锦衣人一脸疑惑,眼中满是探寻的目光。
“宋室再失德,也是汉人正统,自有忠义之士相随。然一腔热血,不知富国强兵,也是无用。” 贾化神色凝重,认真地回答道。
锦衣人试探道:“贾兄,似你之言,有助宋室富国强兵之策?” 他微微前倾身体,眼神紧紧盯着贾化,充满期待。
贾化呵呵一笑:“王兄,你认为宋室真的是亡于失德失民心吗?” 他嘴角上扬,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
“难道不是?” 锦衣人一脸诧异,反问道。
贾化哈哈大笑:“哈哈哈!所谓富国强兵,国富,兵能强否?” 他的笑声爽朗,在酒楼内回荡。
“难道不行吗?” 锦衣人更加疑惑,眉头皱得更深了。
“那宋朝每年税收一亿两,我朝三千万两,兵力孰强孰弱?” 贾化抛出问题,眼神中透露出自信。
锦衣人脱口而出:“自然是我朝。我朝北击蒙元,西退吐蕃,南压交趾,东海剿灭倭寇,自是武功远胜宋朝。咦!国库远少于宋朝,兵力却远胜,这是为何?贾兄,可有说头?” 此时锦衣人才觉得逻辑出现悖论,忙急切地反问道。
贾化幽幽说道:“王兄,道理其实很简单,宋朝税收得多,却奢侈糜烂,实际用在兵力上的少,自然国力弱。宋朝重文轻武,乃是灭亡的真正祸端。” 他神色平静,条理清晰地分析着。
锦衣人一拍桌子,大喊道:“贾兄所言极是,我朝重视武备,拨给边军的粮饷可是历朝最多的,上皇、天子一首为筹集粮饷发愁。小弟还有一个疑问,宋朝仅半壁江山,我朝掌握华夏全境,为何税收差距反而这么大?” 他的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紧接着又提出新的问题。
贾化对着窗外的商铺解释道:“宋朝重商税十抽一,烟茶酒铁专营专卖,两者就有五千万两。我朝商税三十抽一,烟茶酒铁专营私卖,仅有八百万两。宋朝盘剥重,严管商户;我朝则不甚重视商户,却放由私卖获利。王兄,你看看这江南一带,可是比都中都要繁华不少呀。”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向窗外,眼神中透露出对现状的洞察。
锦衣人恍然大悟,赞叹道:“贾兄学识渊博,小弟佩服。难怪江南商户如此奢华,竟然是我朝不重商税的原因,钱财都被这些商户给吞了。” 锦衣人咬牙切齿,脸上露出愤怒的神情。
“王兄好似不太喜欢商户嘛?” 贾化微微挑眉,笑着问道。
“贾兄,不瞒你说。小弟此次来江南,本欲为朝廷募集钱粮,却被本地富户们糊弄哭穷。方才听贾兄之言,才知这些商户们享受朝廷给与的便宜,却不思为朝廷效力。真是气煞我也!” 锦衣人满脸愤慨,语气中充满了无奈与愤怒。
贾化见锦衣人动怒,忙劝阻道:“王兄,此地勿谈国事。来,咱们再干一杯。” 他拿起酒杯,试图缓和气氛。
锦衣人试探道:“谢贾兄,干一杯。小弟这里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贾兄可否应允?” 他放下酒杯,脸上露出一丝期待。
“何事?” 贾化疑惑地问道。
“贾兄适才所唱歌词豪迈奔放,能否手书一幅字,赠与小弟。” 锦衣人眼中闪烁着渴望的光芒。
“区区小事,方便得很。小二,拿纸笔!” 贾化豪爽地答应道。
不一会儿,小二拿来纸笔,贾化略作思索,便挥毫泼墨,笔锋游走间,一幅字迹苍劲有力的书法作品跃然纸上。
锦衣人拿在手上仔细端倪:“贾兄好字呀!字体遒劲,实乃上品。贾兄厚赠,无以回报,小弟这里有一块玉佩,还请贾兄收下!” 说完,解下腰中玉佩,递与贾化。这玉佩温润剔透,在阳光下闪烁着柔和的光芒。
贾化酒意朦胧,眼神有些迷离,随手接过。两人复又畅饮数杯,锦衣人言酒力不济,今日罢战,日后再聚,便与贾化告辞。他倒也豪气,吩咐手下把两桌酒饭都结了账,何怡守等人自然乐得有人买单,便起身回敬一杯作为答谢。
众人酒酣兴尽,带着微醺的醉意,相互搀扶着下得楼来,彼此拱手作别,言语间满是今日相聚的欢愉。贾化脚步虽有些踉跄,但头脑还算清醒,他正准备踏上回程的轿子,不经意间瞥见一旁柳树下的场景,顿时眉头紧锁,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忍。
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粗汉,满脸横肉,手中拿着一根粗壮的藤条,正恶狠狠地抽打那两名歌姬。他的脸上写满了愤怒,口中念念有词:“叫你们不好好弹唱,才收这么点赏钱,打死你们这些赔钱货……” 那两名歌姬本就穿着单薄,身形瘦弱得如同风中的柳枝,每挨一鞭,都疼得身体颤抖,血迹斑斑的衣衫上,一道道鞭痕触目惊心,她们连声哀嚎不己,声音中充满了痛苦与恐惧。西周的游客来来往往,却仿佛对这样的场景司空见惯,只是匆匆瞥上一眼,便又若无其事地离开,没有人愿意多管闲事。
贾化见状,心中涌起一股怒火,他毫不犹豫地拉着何怡守等人,快步上前制止。他大声喝道:“嘿!兀个汉子,抽打女子作甚,小心报官抓你!” 声音洪亮,在嘈杂的街道上格外响亮。
粗汉本就因为方才楼上的喧闹,歌姬表演不畅,导致打赏者寥寥无几,正满心怨气。此时见有人来管闲事,不禁怒目圆睁,大声回怼道:“俺教训自家丫头,用不着官人多管闲事。” 他一边说着,一边挥舞着手中的藤条,似乎在向众人示威。
何怡守醉意朦胧,眼神迷离,听到粗汉竟然胆敢回嘴,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公堂之上,那种高高在上、挥斥方遒的感觉涌上心头。他脸色涨红,大声呵斥道:“大胆刁民,竟然敢在本官面前撒野。来人,给我抓起来!先打二十大板。” 说着,他自己摇摇晃晃地,竟率先扑向那粗汉。由于脚步不稳,他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但还是强撑着身体,摆出一副威严的架势。
跟在何怡守身后的几个随从,此时听到老爷发令,对这等闲事虽然有些不情愿理会,但也不敢违抗。他们相互对视一眼,然后慢吞吞地朝着粗汉围了过去。粗汉见势不妙,脸上露出一丝慌乱,但还是强装镇定,恶狠狠地看着众人,嘴里还不停地叫骂着。一时间,街道上的气氛剑拔弩张,行人纷纷避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