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野上下,犹如被一颗巨石投入平静湖面,泛起层层惊涛骇浪,因乱葬岗惨案为之震动。贾化这段时日不显山不露水,此番出手,却如雷霆万钧,居然将权势滔天的忠顺王爷都压制得退避三舍。一时间,王公贵戚们私下里议论纷纷,提及贾化,皆是一脸敬畏之色;文武百官们在朝堂之上、宫闱之中,但凡瞥见贾化身影,除了内阁大员们还能保持几分常态,其余众人全都被吓得敬而远之。
这震撼性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迅速传到了荣国府。贾母听闻之后,心中亦是波澜起伏,她摆下家宴,招来儿孙齐聚一堂。
家宴当日,府内张灯结彩,却又隐隐透着几分紧张压抑的氛围。贾母端坐在主位之上,身着华服,虽年事己高,可眼神依旧犀利,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她令人叫来贾赦夫妇、贾政,以及贾琏、宝玉、元春等人。此时的宝玉,得益于精心调养,伤势己然痊愈,容光焕发,与前两日被打得奄奄一息的模样仿若两人。
席间,贾母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开口问向下首的两个儿子:“赦儿、政儿,想必你二人也听闻那忠顺王府的事情了。不知道你们有何感想?”她的声音平和,却在安静的宴厅里悠悠回荡。
贾赦听后,脸上瞬间眉开眼笑,兴奋地说道:“母亲,这可真是大快人心呀。那忠顺王府与我贾家素来不对付。这次化贤弟可是为我们出了这口恶气。母亲,可一起举杯庆贺一番。”说完,他动作麻利地端起酒杯,满脸笑意地向贾母致意,那模样就像是多年的宿仇终于得报,浑身透着畅快。
贾母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她拿起酒杯,轻轻抿上一小口,动作优雅而从容,随后目光转向贾政,眼中颇含深意:“政儿,你觉得呢?”她的语气轻柔,却又好似在等待着什么。
贾政闻言,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之色,他连忙拱手,态度恭敬地说道:“母亲,大哥说的甚是。儿子没有异议。”他回答得中规中矩,眼神中却隐隐透露出一丝不安,仿佛在刻意回避着什么。
贾母见此,也不深究,而是自顾自地陷入回忆之中,缓缓说道:“唉!赦儿这番话,老婆子我可是二十年都没有听到了。想当初你们父亲在的时候,家里上下可是多么的意气风发。赦儿为旧太子伴读,太上皇赐字恩侯,可谓前途无量。政儿也在准备科举,功名唾手可得。可惜旧太子……唉!时也命也。”说到此处,她的声音渐渐哽咽,眼中泪光闪烁,往昔的风光与如今的落魄形成鲜明对比,令她不禁泪如雨下。
贾赦、贾政等一众儿孙见状,吓得脸色大变,连忙起身,“扑通”一声齐刷刷地跪在地上,声音整齐而洪亮:“还请母亲(老太太)不要伤心,我等定当努力,光耀门楣。不负母亲(老太太)教诲。”他们的脸上满是惶恐与愧疚,仿佛要用这坚定的承诺来抚平贾母心中的伤痛。
贾母接过琥珀递来的巾帕,轻轻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泪水,然后抬了抬手,声音略带疲惫地说道:“起来吧。现在咱家这光景,还谈什么光耀门楣。”她的话语中满是无奈与感慨,仿佛对家族的未来失去了信心。
众人缓缓站起,身体依旧微微前倾,神色恭敬,都不敢擅自落座,等待着贾母进一步指示。贾母独掌荣府二十年,这威严不容任何人小觑。
贾母见状,微微叹了口气,又说道:“大伙儿都坐下吧。有这心就好了。”听到这话,众人才小心翼翼地一一落座,动作轻缓,生怕发出一点声响。
贾母这才继续说道:“自打化儿入京,咱家的声势才有了点起色。可惜东府敬儿早亡,珍哥儿又是个玩闹的主儿。东府被化儿整顿一番,关押了珍哥儿,交由两个媳妇掌家,这才听到名声渐渐好转。可是现在琏哥儿几个还是不省心,又在外闯祸,这次被化儿处罚一通,也遭了罪。看这晒的,像个黑猴似的。你可怨恨你化叔叔?”她的眼神如同一把锐利的刀子,首首地看向贾琏,仿佛要将他的心思看穿。
贾琏被这目光看得心中一颤,连忙起身,毕恭毕敬地答道:“老太太,孙儿哪里敢怨恨叔叔。是孙儿不好,不知天高地厚,触犯了国法,该受惩处。这些日子干着巡街的差事,也明白了些道理,不敢像以往那般胡闹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微微低头,脸上带着诚恳的悔意,那模样与往日里的纨绔子弟判若两人。
贾母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欣慰:“这事,本不应是我这个老婆子来过问的。只是你老子闷在家里,也不正经教你,才让你如今遭了难。”她的话语中带着一丝责备,看向贾赦的眼神里满是失望。
贾琏赶紧说道:“老太太,此事不怨父亲,是孙儿做的不对。”他说着,偷偷看向贾赦,眼神中带着一丝担忧。此时的贾赦,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如同猴子屁股般,臊得低下了脑袋,不敢与贾母对视,仿佛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贾母摆摆手,示意贾琏坐下:“唉!我这老骨头,也不知道能活多长时间。今日儿,趁着高兴就把话说透了。如果琏哥儿但凡有个抱怨的话,今天,我就拼着不要这个诰命,也要拿我那龙头拐杖,把他打死在这里。”她的话语间,带着滚滚威严,如同一股无形的力量,震慑着在场的所有人。众人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后背发凉,大气都不敢出。
片刻后,贾赦等主子回过味来,连同周边的丫鬟、婆子、仆人,全都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整个宴厅瞬间一片寂静,只能听到众人紧张的呼吸声。
贾母此时并不急着让大家起身,而是继续说道:“这些日子,我也算明白了。咱们宁荣二府的子孙们全都是些绣花枕头,哪一个及得上化儿这个孤苦伶仃的孩子,在外面闯下如此大的家业、名声?恐怕连你们的太祖们都赶不上。你们的太祖们及至你们的父亲,对你们都是太过随意,犯了错,打了一顿就过去了。接着再犯,再打。结果哪一个成器成材了?赦儿受到挫折,就窝在家中二十载。教出来的琏儿吃喝玩乐在行,在外面沾花惹草,胡作非为,把个好端端的媳妇赶走。何曾为这家族挣得一丝荣耀?”她的声音越来越高,情绪也越来越激动,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众人的心上。
贾赦、贾琏父子听了,趴在地上,身体微微颤抖,大气都不敢出,连忙磕头道:“儿子(孙子)错了,请母亲(老太太)责罚。”他们的额头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要用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悔意。
贾母冷哼一声:“哼!责罚?老婆子的责罚有用,那就好了。可惜我没有化儿的手段。至于政儿,你父亲临终前为你保本,做了工部主事,现在升作工部郎中。二十年过去了,你可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功绩,来告慰你父亲和列祖列宗?”她的目光转向贾政,眼神中满是失望与愤怒。
贾政听罢,趴在地上痛哭流涕起来:“母亲,孩儿不孝,未能光宗耀祖,实在是无颜面对列祖列宗。”他的哭声中充满了悔恨与自责,身体也因抽泣而不停地颤抖。
贾母怒斥道:“你呀!你就是个糊涂蛋。老婆子最疼你,岂料你外事不彰,内室不宁。连累得宝玉有母无教。小小的一个长史,就把你吓得鸡犬不宁。要不是化儿送来的圣药,宝玉岂不是被你打坏了。对外人卑躬屈膝,对自己儿子下手狠毒,那及得上化儿万分之一的能耐?明日起,你和赦儿换地方住吧。这主屋,你是担不起的。以后,宝玉的事情,你都得与他师父化儿商量,不得私自做主,否则,老婆子定要与你没完。”她的话语如同一连串的炮弹,狠狠地砸向贾政,将他的种种不是揭露得淋漓尽致。
贾政连忙应承道:“是,母亲。孩儿明日就与大哥换了房子。孩儿有负母亲恩德,忝居主屋二十年,毫无建树,有愧于祖先。宝玉之事,孩儿定当与化贤弟商量,不再敢擅作主张。”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无奈与愧疚。
宝玉也连忙向贾母劝说道:“老太太,是孙儿不孝,在外惹事,让父亲丢了脸面。还请老太太不要责怪父亲。孩儿今后定向先生好好学习,将来定要光耀门楣。”他被这数天的遭遇,以及师父贾化的事迹,深深震撼,方才贾母的话语更令他自省,此时的他眼神坚定,仿佛下定了决心要改过自新。
贾母慢慢收起威严,脸上的怒容也渐渐褪去,她抬了抬手,声音恢复了些许温和:“都起来吧。这膳食冷了可就不好了。”
众人这才慢慢起身,动作迟缓,仿佛还沉浸在刚才的紧张氛围中。他们分坐在桌前,看着满桌的佳肴,却都没了胃口。
贾母环视一周,看着眼前这满堂儿孙,虽表面上儿孙满堂,可她心中却难言满意。她轻轻叹了口气,默默吃了几口饭菜,便称有些乏了,在琥珀等丫鬟的搀扶下,迈着缓慢的步伐,回房休息去了。留下众人在宴厅里,面面相觑,气氛依旧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