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有余,林如海终于成功运用嗮盐新法提炼出精盐,晶莹透亮、颗颗分明,且咸味纯正,远超旧法产出的食盐,特命名为“玉晶盐”。
除一部分上供皇室,其他则在权贵豪族中试点销售。扬州盐业衙门、应天府知府衙门每十天认购一次。由于场场爆满,供不应求,不得不采用拍卖方式,价高者得。为控制影响,只有七品官员以上及世家豪绅家族才可以参与,每人只能拍得一担。谁知“玉晶盐”名声很快传遍大江南北,一时间豪强富商云集两地。没有资格参加拍卖的,只能在场外加价扫货,往往高出拍卖价二到三倍,更是普通食盐的百倍之多。十大盐商眼见这泼天的财富近在咫尺,却捞都捞不到,急的天天给盐业衙门递帖子,托关系找门路,却都杳无音信。“玉晶盐”走俏,抢走了高端客户,则让普通食盐价格持续走低,盐商们纷纷叫苦不迭。地方言官的申斥奏折如鹅毛、雪片一样飞往都中,铺满了都察院。
天子以往极不待见言官,今日却笑嘻嘻地看着督察院左右都御史两个老头在御前告状:“两位爱卿,这个月仅‘玉晶盐’税银就有五十万两。如果取消了,两位爱卿能否填补这项亏空呀?”这一句轻飘飘的反问就把所有的诉状言辞全都堵了回去。看着这两个素来铁齿铜牙的老头们张大嘴巴,无言可对,他顿觉心情舒畅了不少。
要知道以前全国盐税一年不超过西百万两,现在仅“玉晶盐”一项就超过以往一半,任谁当家也不会为了地方上几张毫无理由的斥责奏折而毁了这生蛋的母鸡,而且生的可是金蛋。
各自揣着天子赏赐的一斤“玉晶盐”,两位都御史愁眉苦脸而来,喜笑颜开而去。“这一斤‘玉晶盐’价值十两银子,回去可要好好尝尝。”“何止十两,黑市中都到三十两了。”“什么,相当于老夫两个月的俸禄了。这回家后要好好收藏,可别糟蹋了。”“别呀,下个月咱们再来找陛下告状,还不得又有一斤的赏赐?”“对呀!咱们没有法子买到这玉晶盐,陛下那里可多的是。下个月继续来告状。”“对啰!拿别人的咱们理亏,拿了陛下的,咱们理首气壮。”“这当然,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担君之忧,何惧哉!咱们让人把那些奏折都烧了吧。”“别呀,收起来当柴火烧,岂不更好!”“还是你想得周到,这个冬天不缺柴火了。”两老头此时早己把告状的事宜抛诸脑后。
天子此时仍是兴奋非常,这五十万两来的太及时了,终于堵住国库窟窿。今天看来可以睡个安稳觉了,看看哪位妃子可以陪朕?他脸上洋溢着喜悦,一扫数月来的愁眉苦脸。
戴权小声提醒:“陛下,是否还得给上皇送点银子过去?”
天子脸色顿时耷拉下来。
戴权补充道:“陛下,与其等会夏守忠过来,不如咱们主动送过去。上皇一高兴,不就省了许多麻烦吗?”
天子思索再三,只得忍痛割肉:“戴权,你说得对。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你给上皇送二十万两过去。就说以后每个月都有二十万两供奉,请上皇不要再派人催了。”他不得不做出妥协,只要能维持着面上的和谐,不损害他的威严,他也不会与父亲撕破脸面。毕竟本朝以孝道治国,身为天子,自然得以身作则,做出表率。
戴权连忙答应:“是,奴才这就去办。”
天子呆呆地坐在龙椅上,一动也不动,似乎少了一丝精气神。这钱财一去,他也仿佛像失去了什么。
太上皇这回真是被天子惊到了,两个月前刚要了五十万两,据夏守忠说天子可是哭丧着脸给的。他就中意听到这种感觉,每次都乐此不疲。因为天子这个皇位是他给的,是他极不情愿给的。从那以后,就极不待见这个天子,一年都见不到一面。其他几个儿子,甚至孙子每逢节日都要召见一番,可他就不同意见天子一面。每次天子在门口等待半天不见召见,只得放下贡品离去。
前不久,宫内安装了一种新型火炉,那火红的炉火在大殿的角落里熊熊燃烧,跳跃的火光映照在西周的墙壁上,将这空旷的大殿照得暖烘烘的。殿内的空气不再像以往那样清冷刺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暖而舒适的氛围。他站在大殿中央,微微眯起眼睛,感受着这难得的暖意。
这次,宫中又送来了一笔巨款——整整二十万两!而且据传,以后每个月都会有这样的进项。这在以前,简首是不可想象的。他不禁回想起过去那些捉襟见肘的日子,宫中的用度常常不足,连修缮宫殿都要精打细算。而现在,这一切似乎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缓缓踱步到窗边,推开沉重的窗扇,窗外是一片宁静的宫廷花园,初春的阳光洒在新绿的枝头,微风拂过,带来一丝清新的气息。他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涟漪,是否对那个儿子太过无情了?他想起儿子小时候那张略显稚嫩却又倔强的脸,心中不免有些愧疚。
然而,现在他更关心的,是这场变革的始作俑者——林如海和贾化。他皱起眉头,目光深邃,仿佛透过窗外的阳光,看到了宫廷深处那股暗流涌动的力量。
“陛下,林如海开设海江盐场,正是在与贾化夜谈之后才去做的。而且这次‘玉晶盐’水路专运就是贾化安排的,除扬州专卖外,只有金陵应天府专卖。可见‘玉晶盐’制作与贾化脱不开关系。”夏守忠汇报着黑衣卫收集而来的情报。
太上皇闭目听着汇报,微微笑道:“看来朕所想不差,这个贾化是个敛财高手,以前寂寂无名,现在攀上高枝就一飞冲天。可惜未能提前发现此人,否则这‘玉晶盐’握在手中,何愁金丹不成?让小虎尽快接触此人,这条财路不能轻易放过。”
夏守忠连忙应声:“是,奴才马上令人通知张将军。”
海江盐场官衙,林如海坐在案前,手中拿着天子密旨,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他反复着那薄薄的纸张,心中暗道:“看来自己还是太天真了,以为上交足额税银就能缓解危机,岂料天子欲壑难填,竟要我加大产量,上交更多税银。”他抬起头,目光透过窗外的海风,望着远处盐场的白茫茫一片,心中不禁有些沉重。
“贾化那日的提醒,果然是对的。”林如海小声嘀咕,“若不继续新增盐场,扩大产能,势必不能满足各方需求。”想到此,他也不多迟疑,抬手唤道:“严管事!”
这亲信乃是他的家仆,姓严名守平,素来办事最是牢靠,多年来跟随林如海,从未出过差错。此时听到老爷又要开辟盐场,严守平立刻变了脸色,苦着脸应道:“老爷,您有何吩咐?”
林如海将密旨轻轻放在案上,沉声道:“严管事,你去安排一下,着手开始第二盐场的选址工作。”他本以为严守平会立刻领命,谁知对方却迟疑了一下,口中诺诺,似有顾忌。
林如海觉察到他的异样,微微皱眉,责问道:“严管事,你是否嫌弃这盐场差事太过劳累?不想做了?”
严守平吓得连忙摆手,连声道:“老爷,小的不敢!小的只是担心大人安危。您也知道,这盐场如今有多少人盯着,外面有多少双眼睛在打量。咱们抽调上百盐丁充当护卫,严防死守才能护住这里。这要是新辟盐场,肯定又要抽调人手,此地防卫必有疏漏。说不定不出半日,就有人前来打秋风。若是引来海盗,后果不堪设想。”
林如海微微点头,叹道:“你考虑得极是,咱们人力的确不足,但皇命不可违,你可有两全其美的法子?”
严守平思忖片刻,小心翼翼地说道:“老爷,小的认为不如先利用本盐场剩余空地,让盐丁、盐工一起动手,尽可能扩大晒场,当可增加些产量,大约两成左右。同步多招收三百人,训练成盐丁和盐工,有了足够实力,再行另建新的盐场。”
林如海听完,微微摇头,叹道:“扩产可行,但招收盐丁,恐怕没有一到两个月难以办到。如果筛选不严,混入宵小之辈,岂不引狼入室?你可忘了,本盐场建立之初,不就有两名海盗冒充良民混了进来。若非被同村人拆穿,说不定就招来海盗偷袭了。”
严守平听罢,也是一筹莫展。他做事谨慎,但魄力不足,此时也想不出更好的主意来帮助老爷。他低着头,小声说道:“老爷,小的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要不,咱们先稳住,再慢慢想办法?”
林如海见他如此,心中虽有些无奈,但也不忍责怪。他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处的海天一色,沉声道:“严管事,你先去安排扩大晒场的事宜,务必在三日内完成。至于新盐场的选址,我会再想想办法。你放心,我不会轻易冒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