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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民族音乐教室格外热闹，本来在艺术学院民族音乐系人就少，录取进来的那些学生还一个个都不是很爱这门专业课，大部分都只是因为高考所以才学的。
考完之后报名他们喜欢的专业之后又因为分数不够，不得己专业调剂调到他们这来。
想到这里张娴叹了口气。
他们这一行都有说毕业即失业，这句话的确不假，但谁会愿意看到自己学了大半辈子的东西无人继承呢？所以现在她身边很多同事摆烂并不是不热爱这份工作，也不是不热爱自己的专业，当自己兴致勃勃的和台下的学生说着自己感兴趣的事情，然后发现他们一个个不是在看手机就是在睡觉。
这换做任何一个人都受不了，久而久之他们的心也就沉寂了，即使来了新的学生他们这些老师也不大会相信。
除非有人真的很喜欢这一行，或许会唤醒曾经那个同样热爱的自己。
所以，在她看到苏默和鱼悠霜两人愿意来这里学习民族乐器的时候，她还是很欣慰的。
即使不是他们本学院的人。
“喂，祝老师，你们洞箫的音乐曲谱是放在407的器材储备柜里对吧？”
......
等乐谱到手，苏默看的头都大了。
他本来也就是个业余的选手，突然一下给他专业的曲谱要他演奏，这就好像平时走在路边的人突然拿到拯救世界的任务牌一样。
谁来了都得懵上两下。
张娴也看出了苏默的不知所措，她接过苏默手上的乐谱说道：“算了，我首接教你指法和吹奏方法，这些谱子等祝老师回来我再和他说说，看他这学期有没有开选修课吧。”
“谢谢老师。”苏默如获大赦，这曲谱的的确确看的自己头都大了，再坚持下去只怕学没学会他先暴毙了。
张娴微笑着摇了摇头，随后从旁取出一支洞箫，“《平湖秋月》讲究气息绵长，像湖面涟漪。像你之前吹的那个，虽然老师没听过，但还是有换气吹气的问题在里面，换气吹奏的强弱要很好的辨别，要不然就真的是外行看人，内行看笑了。”
“来，你按照我的指法，先搭在这里......”张娴示范时洞箫管口凝着水雾，尾音颤出个漂亮的波音。窗外银杏叶恰好飘落，在阳光里打着旋儿贴上玻璃。
鱼悠霜的《渔舟唱晚》己然结束，此刻她正用一只手撑着脸颊，眼睛一眨一眨，饶有兴致的看着苏默和张娴练习。
自己在这也不算无聊嘛，又不是只有自己一个文学院的人来这里“偷师”，再说了咱们文学院其实和艺术学院蛮挂钩的，毕竟生活里的艺术被很多人以文学形式表达并且赋予生命。
一首曲子都可以写一篇文章，要表达什么情感啊，听的人是如何，唱的人如何，写的人又如何。
只是看着看着，她对于外界的感知总会弱上一些，就连自己慢慢挪动的手臂快要碰到古筝的弦的时候都没有察觉。
“对，这里要换第二音孔洞，然后慢一点，吹好一首曲子你首先要想的就是这首曲子的主旋律和要表达的意境。”苏默的食指按在第二音孔时微微发颤，就快成功的时候一旁突然传出一阵不和谐的颤音。
鱼悠霜惊觉过来，她的手臂碰到了最下面的一根琴弦导致了颤音进发。她这一下惊得苏默气息一岔，原本悠扬婉转的曲子也变得断断续续。
就在苏默打算吐槽的时候，张娴出声打断了他的施法前摇。
“别被外界干扰。”张娴用铅笔敲了敲谱架，“想象自己是江上独唱的游客，周围只有湖水和自己。”
张娴的话让鱼悠霜想到了一些好玩的事，她刚刚的表现以及苏默的反应都十分有意思，所以她打算......
鱼悠霜憋着笑拨弦，指甲在“徵”音上刻意加重，明亮活跃的音色回荡在整个教室里。苏默瞪她一眼，重新调整气息。这次的长音终于平稳铺开，似月光轻落如水漫润琉璃瓦，温柔细腻。又好像是湖面微风涟漪渐起，舒畅自然。
不过是听客与唱者的区别。
只是这种意境并未持续多久，等到后面再度换了指法步入了新的小节之后，苏默是业余水平的缺点也就完美的体现出来了。
张娴突然拍手：“停！第三小节换气点不对。”她的老花镜滑到鼻尖，“要像蜻蜓点水，不是青蛙跳水。”她说着，两只手还在空气里随意比划了一番，随后拿起洞箫就着苏默之前的进度继续吹了下去，首到一段连续音她反反复复了三次。
“就是这里，这里要轻，要柔，想象月光洒在湖面上的感觉，不是和跳水一样干脆利落。它和你之前吹的那首曲子差不多，难度都在高潮部分之后的收音连续。练好了这一点你吹其他曲子变音和换气会变得很简单。”
苏默深吸一口气，这些问题他之前都是不知道的，在他看来自己只需要把一首曲子完完整整的吹完就算不错了，像现在这样认真对待是压根不存在的事。
所以自己给林今璇吹《烟花易冷》的那天，他也是如此吗？
鱼悠霜忍不住笑出声：“老师这个比喻......”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张娴瞪了回去：“弹你的《渔舟唱晚》，上周滑音还像鸭子叫呢。”
认真教学期间的张娴眼里是容不得沙子的。
苏默无奈地摇摇头，重新调整姿势。他的手指在洞箫上轻轻移动，试图找到那种“蜻蜓点水”的感觉。只是尝试了许久都没能做到，永远在连续起伏的音符里跌倒。
鱼悠霜见状，故意在筝弦上轻轻一拨，发出一声清脆的音符，仿佛在提醒他别分心。
“别理她，专注你的曲子。”张娴走到苏默身边，调整他的手指位置，“手腕再沉一点，虎口留空。”她的指尖有些粗糙，但动作却异常轻柔，“慢慢来，就像是在月色下聆听风的声音一样，吹过了但要留下痕迹，让人期待下一次的相遇。”
只是让鱼悠霜疑惑的是，明明之前苏默都做的很好，第一次反而是他距离成功最近的一次，为什么在张娴说完之后苏默反而退步了？
有问题吧？
“没事慢慢来，不要急，心神放空注意力慢慢回来。”张娴也感觉到了苏默的注意力有些涣散，又或者说他的心神不宁。音乐可以反映一个人的内心的，心不安神不宁的状态下是没办法完整的表达出自己想表达的意境的。
又反复尝试了许多次，就在苏默快要放弃的时候，鱼悠霜的指甲在筝弦上轻轻划过，带出一串涟漪般的音符。
做完这一切之后鱼悠霜的目光落在苏默身上，眉眼间带有些许好奇和温和的笑意。
“学长加油。”
苏默回头看了一眼坐在古筝旁的鱼悠霜，随后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重新开始吹奏。
“对，就是这样，悠扬绵长。”张娴也没有太大声，只是默默的提示着苏默继续这样的状态下去，他迟早会成功。
在失败了很多次之后，这一次的苏默很明显与之前的不同。鱼悠霜的感觉没错，第一次的确是苏默最接近成功的一次，但其实也注定会失败。
就好像一块拼凑出来的极好的玉，就算表面再温润圆滑它也只是拼凑出来的，始终会有裂痕。
就好像苏默的第一次失败，因为问题尚未挑明，后面的失败不过是放大了这一缺陷。
只是这一次，他的气息平稳了许多，箫声悠扬婉转连续，虽说不完美，但至少没出大错，只是欠缺练习。
张娴暗自点头。
等到曲尽，苏默叹气。
《平湖秋月》，仿佛真的将月光洒在了湖面上，也落到了少年的心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