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基层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恐慌,如同瘟疫般在管道、在车间、在拥挤的居住舱里蔓延。关于“净化日”的消息,像冰冷的毒蛇,钻入每一个暗民的耳中。
光耀议会的命令冰冷而简洁:全面“设备检修与安全隐患排查”。但每一个在根基层挣扎求生的人都明白,这华丽的辞藻背后,是赤裸裸的搜捕、清洗和更严酷的枷锁。
卡珊德拉躲在熔炉区深处一个废弃的加压罐里,罐壁上凝结的水珠滴落在她滚烫的额头上。她肩头的伤口因为缺乏药物开始红肿发炎,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外面,光耀卫队沉重的脚步声和净化工蜂(Purge Drones)——那些穿着灰色制服、面无表情、手持扫描仪和拘束棍的底层光民执行者——冰冷的呵斥声此起彼伏。她听到了熟悉的同伴被拖走时的怒骂和惨叫,听到了设备被砸毁的刺耳噪音。
“头儿……‘铁砧’他们……被带走了……据点……全完了……”火花蜷缩在对面的角落,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声音嘶哑,带着哭腔。他是在搜查中侥幸逃脱的。
卡珊德拉紧握着那把老旧的动能手枪,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愤怒的火焰在她胸中燃烧,几乎要将她吞噬,但更深处,是一种冰冷的无力感。在光民绝对的力量面前,“叛逆”的反抗,如同螳臂当车。她看着火花眼中的恐惧,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仅仅依靠愤怒和破坏,无法保护任何人。
玛拉像惊弓之鸟,带着仅存的几个核心成员,在沉思回廊迷宫般的服务器坟场中不断转移。废弃的机柜后、狭窄的管道夹层,都成了他们暂时的栖身之所。每一次远处传来脚步声或扫描仪的嗡鸣,都让他们心跳骤停。玛拉抱着一个仅存的、记录着基础知识的存储芯片,如同抱着最后的火种。她亲眼看到一个年轻的“忏悔”成员,因为藏着一本从垃圾里捡到的、描绘着花草的破旧画册,被净化工蜂以“私藏违禁品、污染思想”为由拖走。那画册被当众丢入焚化炉,化为一缕青烟。知识,在强权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夜枭的左臂缠着用脏污布条做的简易绷带,焦黑的伤口传来阵阵钻心的疼痛。他躲在一个废弃的巨型空气过滤器的滤芯夹层里,这里恶臭难闻,但足够隐蔽。外面,净化工蜂正挨家挨户(如果那些拥挤的铁皮隔间能称为“家”的话)地进行搜查。他听到了孩子的哭声,听到了老人哀求的声音,听到了影衣被撕破、物品被粗暴翻检砸碎的声音。一个净化工蜂冷漠的声音清晰地传来:“……编号U-7341,私藏未登记食品残渣,企图污染自身逻辑,带走净化!……这个布娃娃?低效情感寄托物,销毁!” 接着是布帛被撕裂和什么东西被踩碎的声音。
夜枭闭上眼,老烟斗临死前凝固的眼神和那被踩碎的布娃娃在他脑海中重叠。偷一缕光?在这连一点可怜的温情都要被碾碎的“净化日”里,偷来的那点微光,又能照亮什么?又能温暖谁?一种冰冷的、沉重的绝望,压得他喘不过气。他摸索着口袋里那个小小的滤光镜片,第一次觉得它是如此的……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