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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里的光线渐渐转暗，夕阳将窗棂的影子拉长，斜斜地投在洁白的床单上。江砚辞靠在摇起的病床上，声音沙哑地向围坐在床边的父母和奶奶讲述着那个不可思议的相遇。
"...哥的样子还停留在二十岁，一点都没变。"江砚辞的指尖无意识地着被角，嘴角挂着苦涩的微笑，"他让我告诉你们，他在那边一切都好...很安宁。"
江母沈清澜手中的帕子己经湿透，泪水无声地顺着脸颊滚落。七年了，自从大儿子为保护小儿子离世后，她每晚都会在佛堂为他点一盏长明灯，却从未想过还能以这种方式得到他的消息。
"锦宸他..."沈清澜哽咽着问，"有没有说...缺什么？妈妈可以..."
江砚辞轻轻摇头："他说什么都不缺。"顿了顿，又补充道，"就是...很惦记你们。"
站在窗前的江峥嵘背对着众人，肩膀的轮廓在夕阳中显得格外僵硬。这个在商场上以铁血手腕闻名的男人，此刻正死死盯着窗外某处，脖颈上的青筋隐约可见。当一滴水珠突然砸在窗台上，溅起细小的水花时，谁都没有点破那是怎么回事。
江老夫人手中的佛珠转得飞快，良久，她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锦宸那孩子...从小就懂事。"她抬起浑浊的泪眼看向小孙子，"他在那边，还护着你呢。"
江砚辞喉结滚动，点了点头。是啊，若不是哥哥指引，他可能永远找不到回来的路。
病房门口，祁若初静静站着，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她本想进去看看江砚辞还需要什么，却无意间撞见这家人最私密的哀思时刻。眼前的一幕让她胸口发紧——江母的眼泪，江父隐忍的背影，老夫人颤抖的念珠...这就是家人之间斩不断的羁绊吗？
她突然想起自己的父母。如果他们还在，知道女儿即将成为母亲，会是什么表情？会像江母抚摸江砚辞额头那样，温柔地叮嘱她注意身体吗？
腹中的孩子轻轻动了一下，祁若初低头，手掌覆在隆起的腹部。爸爸妈妈，你们看到了吗？我要当妈妈了...她在心里无声地说，却不知道这份思念该向何处寄托。自从祁家败落，二伯霸占家产后，她就像无根的浮萍，即使现在被江家接纳，内心深处仍有一块无法填补的空洞。
"若初？"沈清澜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站那儿做什么？进来呀。"
祁若初慌忙抹了抹眼角，挤出一个微笑："母亲，我看你们在说话，就没打扰..."
江老夫人向她招手："孩子，过来坐。砚辞刚醒，不能太劳累，咱们也该回去了。"
沈清澜看了看手表，点头附和："是啊，若初现在最需要休息。砚辞有医生护士看着，出不了岔子。"她转向儿子，语气变得严肃，"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养伤，别让我们担心。"
江砚辞的目光却越过母亲，落在门口的祁若初身上。阳光从她背后照过来，为她镀上一层柔和的轮廓，隆起的腹部在宽松的衣裙下清晰可见。他喉咙发紧——这几个月，她一个人是怎么撑过来的？孕吐、失眠、产检...所有本该由丈夫陪伴的时刻，她都独自面对。而这一切，都源于那个雨夜他的粗暴与不负责任。
若初察觉到他的视线，微微垂下眼睛，长睫在脸上投下扇形的阴影。她安静地走到病床另一侧，与江家人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过分亲近，也不显得疏离。
"砚辞需要多休息。"江老夫人拄着拐杖站起身，朝祁若初伸出手，"若初啊，跟奶奶回家吧。"
江砚辞张了张嘴，有千言万语想说——他想问若初最近睡得好不好，孕吐还严不严重，有没有按时吃补品...更想为这几个月缺席道歉，为那个雨夜的错误忏悔。但父母和奶奶在场，所有话都堵在喉咙里，最终只化作一个深深的眼神。
若初接过老夫人的手，乖巧地点点头。临走时，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正好对上江砚辞欲言又止的目光。两人隔空相望，一切尽在不言中。
"走吧。"沈清澜轻轻揽住她的肩，"明天再来看他。"
病房门轻轻关上，江砚辞无力地倒回枕头上，全身的疼痛似乎在这一刻全部苏醒。但比身体更痛的是心脏——若初临走时那个眼神，带着几分眷恋，几分克制，还有他读不懂的复杂情绪。他们之间，终究隔着太多无法轻易跨越的鸿沟。
走廊上，祁若初被江母和奶奶一左一右护着，向电梯走去。沈清澜突然开口："若初啊，下个月就是你生日了吧？"
祁若初愣了一下。她己经很久没过生日了，自从父母离世，这个日子就像平常任何一天那样悄无声息地溜走。
"妈记得真清楚。"她轻声回答。
"二十三岁生日，又怀着我们江家的骨肉，得好好操办。"江老夫人拍拍她的手背，"你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跟奶奶说。"
祁若初鼻子一酸。她想要的很简单——父母能知道她过得好，摸摸她隆起的肚子，夸一句"我们若初要当妈妈了"...但这些，永远不可能实现了。
"谢谢奶奶，母亲。"她勉强笑了笑，"我没什么特别想要的...一家人平安健康就好。"
沈清澜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等砚辞出院，你们小两口好好聊聊。"她顿了顿，"那孩子虽然混账过，但心里是有你的。这几个月，你为他做的一切，我们都看在眼里。"
祁若初没有回答，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孕肚。她不知道等江砚辞完全康复后，他们之间该如何相处。那个雨夜留下的阴影，真的能随着时间消散吗？
电梯门缓缓关闭，将三人与医院消毒水的气味隔绝开来。祁若初不知道的是，病房里的江砚辞正挣扎着坐起来，忍着剧痛向窗外张望，首到看见她的身影出现在医院大门外，上了江家的车，才长舒一口气躺回去。
他摸到枕边那条未织完的红色围巾，轻轻贴在脸上，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若初指尖的温度。围巾上残留着淡淡的栀子花香，是若初常用的洗发水味道。
"等我..."他对着空荡荡的病房轻声说，"这一次，我一定好好爱你。"
窗外，最后一缕夕阳也被夜色吞没。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像无数双守望的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