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攥着腰间的铁盒,指节发白。
那是母亲用天山寒铁打造的,刻着并蒂莲纹,此刻贴着皮肤烫得慌——这是时空回溯的启动器,每日只能用三次。
昨夜小竹的惊呼突然截断时,我就该意识到不对。
可等我冲过去,只看见她倒在松树下,后颈有枚细如牛毛的银针。
石桌上的信被翻得褶皱,封口处那半枚泥印像根刺扎进眼睛——金帐密探用的藏青印泥,我在张怀远的战报里见过。
"姑娘?"小竹端着药碗的手在晃,药汁泼在石桌上,晕开一团褐渍。
我这才发现自己站在帐外,晨雾漫过靴面,湿冷浸进骨髓。
原来我己用了回溯,此刻正站在昨夜黄昏的时间裂缝里。
"去把宝二爷请来。"我压下喉间的腥甜,声音稳得像山岩,"就说我要他陪我去林子里捡菌子。"小竹应了一声跑开,发辫上的红绳在雾里一颠一颠。
我转身回帐,指尖抚过石桌上未干的信笺——这次,我要让那只老鼠自己撞进笼子。
辰时三刻,宝玉穿着青灰色夹袄来了,腰间挂着那把从不离身的湘妃竹剑。"林妹妹这会子要捡菌子?"他挑了挑眉,目光扫过我藏在袖中的铁盒,忽然笑了,"可是要演一出戏?"
我递给他一方帕子,上面绣着并蒂莲:"你带着护院去东边巡营,走到红崖口就说马惊了,摔下马来。"他接过帕子时指腹轻轻一按,是我们约定的暗号。
晨雾里传来打更声,我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林边,摸出怀里的铜哨——三长两短,是让护院们埋伏在老槐树上的信号。
林子里的鸟突然静了。
我蹲下身,装作拾菌子的模样,眼角瞥见一道黑影从石崖后闪出来,腰间的银铃铛压得很低——金帐细作的标配,用草原狼的尾毛系着,怕发出响动。
他猫着腰往帐前挪,靴底沾着的松针簌簌掉,在晨雾里格外清晰。
"抓住他!"我猛地起身,铜哨在口中吹得刺耳。
老槐树上的护院如鹞子翻身,绳索"唰"地套住那黑影的脖子。
他反手抽出短刀,刀刃映着晨雾泛冷光,却被宝玉从背后制住手腕,湘妃竹剑抵在他喉结上:"动一动,这剑可不长眼。"
巳时的阳光透过帐帘,在俘虏脸上割出明暗。
他约莫二十来岁,高鼻深目,左耳垂着颗珊瑚珠——和妙玉断了的念珠一个质地。
我把母亲的旧印拍在案上,青铜印面的"林"字被岁月磨得发亮:"这是我母亲林如海的官印,当年他在扬州查盐引,砍了七个金帐走私商的脑袋。"
俘虏的喉结动了动,目光扫过印上的蟠螭纹,突然跪首了身子:"姑娘可知,小人是来取殿下送的密信?"他的汉语带着草原的卷舌音,"太子殿下说,等他登了基,就把雁门关外三州划给金帐。"
我攥紧案角,指甲几乎掐进木头里。
母亲信里的"血契"突然在眼前闪过——原来太子早和金帐勾结,拿百姓的血肉当投名状。"密信呢?"我压着声音问。
"烧了。"他垂下眼,"但金帐可汗留了底,用金箔写的,藏在佛堂的莲花座下。"
午时的风卷着墨香灌进帐来。
我铺开新纸,笔尖悬在半空——太子的字迹我见过,去年他给贾母写寿联,横画起笔总带三分挑。"三州割让"西个字我写了七遍,才满意地吹了吹墨迹。
书院的小柳站在旁边,喉结动了动:"姑娘,这信要是被识破......"
"识破才好。"我把信折成三叠,用金帐的藏青印泥封了,"他们以为我们还蒙在鼓里,才会把真正的后手露出来。"小柳接过信时,袖中露出半截月白色裙角——是妙玉,她抱着檀木匣站在帐外,发间的玉簪闪着幽光。
未时,宝玉掀帘进来,额角还沾着晨雾的水珠:"若金帐可汗派人来验笔迹......"
"我让人去了趟京城。"我翻开案上的《北疆共治司章程》,新墨写的"军屯""互市"几个字力透纸背,"太子的先生周阁老,上个月在扬州收了我二十车盐。
他的关门弟子,此刻正在替我摹太子的手札。"
宝玉突然笑了,眼底的阴云散了些:"林妹妹这手借刀杀人,比戏文里的诸葛亮还妙。"
黄昏的阳光把帐帘染成橘红色。
我站在营门口,看小柳扮成马贩子骑马离开,腰间的信袋随着马蹄晃动。
妙玉的背影消失在佛堂方向,檀香飘过来,混着青草香。
宝玉站在我身侧,影子和我的叠在一起:"这场戏,才刚开始。"
"嗯。"我望着地平线处渐暗的天色,喉间突然泛起甜腥——时空回溯用了三次,这是身体发出的警告。
可当我转头时,却瞥见营外的老槐树下,有个穿灰布短打的身影一闪而过,怀里鼓鼓囊囊的,像是藏着什么。
他走得很快,顺着山道往南去了。
我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暮色里,摸了摸颈间的玉佩——母亲说,这玉能挡灾。
可此刻,我突然想起张怀远信里的话:"京中暗流,比草原的狼更狠。"
夜风掀起帐帘,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
小竹捧着药碗进来,欲言又止:"姑娘,方才......"
"什么?"
"探春姑娘的信鸽落在帐顶,爪子上系着竹管。"小竹指了指梁上,"我没敢动,等您......"
我抬头望去,月光透过帐缝漏进来,照见那只雪白色的鸽子正歪着脑袋看我,脚环上的竹管闪着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