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衍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如同淬了寒冰的秤砣,沉甸甸地砸进齐铁嘴的心湖,冻彻骨髓,更将最后一丝侥幸的希望彻底碾碎。
救,生路亦是绝路,蓬莱孤岛,永世囚笼,背负抹杀宿命。
不救,油尽灯枯,真炁枯竭,经脉寸断,在无边痛苦中眼睁睁看着生命之火熄灭。
两条路,都是深渊!
齐铁嘴佝偻着背,站在空旷冰冷的祖宅正堂里,海风穿过敞开的堂门,吹得他单薄的衣衫猎猎作响,更显身形枯槁萧索。他脸上泪痕混着额头的血迹,早己干涸发黑,如同刻上去的绝望烙印。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供桌上那幅气象恢宏却又透着无尽苍凉的《蓬莱云海问道图》,画中的仙山云雾翻涌,如同择人而噬的巨口。
时间在死寂中流淌,每一息都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齐衍枯坐在蒲团上,双目微阖,如同沉入亘古的静默,不再言语,只留下这足以将灵魂撕裂的抉择,沉甸甸地压在齐铁嘴的肩头。
鹊儿苍白如纸的脸庞,微弱如风中残烛的呼吸,谢雨辰紧握着她冰凉手腕时眼中深不见底的痛楚,墨玉低微哀伤的呜咽……一幕幕画面如同烧红的烙铁,反复烫灼着齐铁嘴的心。
“活着……”一个嘶哑的、仿佛从灵魂最深处挤出来的声音,在齐铁嘴喉咙里滚动,“只要活着……”
只要鹊儿活着!
管他什么囚笼!管他什么宿命!管他什么天道抹杀!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在,还能睁开眼睛叫一声爷爷,那便是黑暗尽头唯一的光!
至于自己?一把老骨头,黄土埋到脖子的人了。余生?余生就留在这蓬莱岛上,守着孙女,看着海潮起落,了此残生便是!总好过白发人送黑发人,在无尽的悔恨中煎熬至死!
一股近乎悲壮的决绝,如同沉寂火山下的熔岩,轰然冲垮了所有的犹豫与恐惧!齐铁嘴猛地抬起头,浑浊的老眼中爆发出一种近乎燃烧的光芒,死死盯向祖宅深处那片被更加浓重禁制笼罩的区域——问天阁!
“老太爷!”齐铁嘴的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齐桓……愿入问天阁!求取……救鹊儿之法!无论付出何等代价!纵是粉身碎骨,魂飞魄散,齐桓……甘之如饴!救她!只要能救她!”
他不再哀求,而是宣告!如同一个即将踏上必死战场的士卒,发出最后的呐喊。
齐衍缓缓睁开双眼。那双深陷的眸子落在齐铁嘴燃烧着决绝火焰的脸上,古井无波的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难以察觉的涟漪。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苍老沙哑,却少了几分之前的沉重,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奇异。
“昨日,老夫心血来潮,于观星台上起卦,欲卜此事吉凶休咎……”齐衍的目光投向祖宅外那片被浓雾笼罩的天空,仿佛在凝视着不可知的命运长河,“然……天机混沌,星轨晦暗,卦象……一片模糊。吉凶难测,生死难料,如同被浓雾遮蔽的孤舟。”
他收回目光,重新落在齐铁嘴身上,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要将他看穿:“此等卦象,老夫毕生仅见数次。每一次……都伴随着……变数。”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或许……这丫头本身……便是那遁去的一?是破局之机?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