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石崩塌的轰鸣声如同天罚,久久回荡在狭窄的溪涧上空,掩盖了一切人声犬吠。漫天烟尘如同厚重的帷幕,将溪涧对岸的景象彻底吞噬,只留下令人心悸的死寂和碎石滚落的余音。
岩棚入口处,钟离春的身影如同风中残烛,剧烈地摇晃了一下。那惊天一箭,耗尽了她刚刚凝聚起的最后一丝生命潜能。巨大的硬弓脱手,砸在岩石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她眼前一黑,再也支撑不住,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
“春姑娘——!” 尹文目眦欲裂,嘶吼着从地上弹起,完全不顾自己手臂的箭伤,连滚带爬地扑了过去!在钟离春摔倒在地之前,他堪堪用身体接住了她。
入手一片滚烫和虚软。钟离春双目紧闭,脸色灰败,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肩头的布条再次被鲜血彻底浸透,温热粘稠的液体迅速染红了尹文的衣襟。
“撑住!求你撑住!” 尹文的声音带着哭腔,巨大的恐惧让他浑身颤抖。他一把抱起她轻飘飘的身体,如同抱着世间最珍贵的易碎品,目光焦急地扫过被烟尘和火焰遮蔽的溪涧下游。
火墙还在燃烧,但势头己不如之前猛烈。对岸被巨石埋葬的地方死寂一片,但下游秦兵的叫骂声和猎犬不甘的狂吠并未停歇,反而更加焦躁!刀疤脸大汉气急败坏的咆哮穿透烟尘:“清理碎石!给老子绕过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留给他们的时间,以息计算!
尹文不再犹豫!他抱着钟离春,如同负伤的野兽,爆发出最后的力气,转身朝着溪涧上游、更加险峻幽深的方向,亡命狂奔!他不再寻找路径,哪里荆棘少,哪里能下脚,就往哪里冲!树枝抽打在脸上,划出道道血痕,他浑然不觉!脚下的乱石湿滑,几次踉跄险些摔倒,他都用身体死死护住怀中的人!
必须远离!必须找到一个能暂时摆脱猎犬追踪的地方!水!冰冷的水流是唯一的希望!
他沿着溪涧向上游狂奔了数百步,溪涧变得更加狭窄,水流更加湍急,两侧的山壁也愈发陡峭,几乎无法攀爬。前方,溪水从一个数丈高的断崖处轰然跌落,形成一道轰鸣的小瀑布!
绝路!
尹文的心瞬间沉入谷底!但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瀑布左侧,紧贴着湿滑的岩壁,似乎有一条被水流常年冲刷形成的、极其狭窄的天然石槽!石槽上方被茂密的藤蔓和蕨类植物覆盖,若不细看,根本难以发现!
一线生机!
尹文咬紧牙关,抱着钟离春,小心翼翼地涉水靠近。冰冷的瀑布水花溅在身上,刺骨寒冷。他拨开厚重的藤蔓,石槽内部狭窄潮湿,仅容一人勉强侧身通过,但深处似乎有干燥的空间!
他先将昏迷的钟离春小心地塞了进去,自己再艰难地挤入。石槽内弥漫着水汽和苔藓的气息,地面湿滑。尹文摸索着向前挪动了十几步,空间豁然开朗——一个隐藏在瀑布水帘后方、仅有两丈见方、但相对干燥的小小洞窟!轰鸣的水声在这里被放大了数倍,形成天然的噪音屏障,同时也隔绝了外界的大部分气息!
天赐的藏身之所!
尹文将钟离春轻轻放在洞窟最干燥的角落。他顾不上喘息,立刻撕开自己身上相对干净的布条,再次为她包扎那不断渗血的可怕伤口。血,似乎怎么都止不住!她的体温依旧滚烫,身体冰冷颤抖,生命的气息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药……必须找到药……” 尹文喃喃自语,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他冲出石槽入口,不顾危险地趴在湿滑的岩壁上,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视着瀑布周围水汽弥漫的岩缝和潮湿的角落。
天可怜见!
在瀑布水花常年溅落、形成的一小片石洼边缘,他看到了几株顽强生长的植物——叶片碧绿肥厚,边缘有细齿,开着不起眼的白色小花——景天三七(费菜)!这是一种具有极强止血散瘀、消肿止痛功效的草药!旁边,还有几丛叶片心形、开着小蓝花的夏枯草,同样具有清热解毒、散结消肿之效!
尹文如同饿狼扑食,小心翼翼地采摘下这些救命的草药。他回到洞窟,用冰冷的瀑布水反复清洗钟离春的伤口——那狰狞的创口边缘己经开始发黑,深部的肌肉组织呈现不健康的灰白色,脓血混合着组织液不断渗出,散发着腐败的气息。败血症的征兆己经非常明显!
他强忍着呕吐的冲动,用短剑的尖端(在篝火余烬上烧灼过)再次小心地刮除那些明显坏死的腐肉和脓苔!每一次刮动,都让昏迷中的钟离春发出无意识的痛苦呻吟。
清理完毕,他将新鲜的景天三七叶子捣烂成深绿色的糊状,厚厚地敷在伤口上,再用夏枯草叶子覆盖一层,最后用尽所有干净的布条紧紧包扎。接着,他嚼碎夏枯草的花序,混合着瀑布水,一点点撬开钟离春紧咬的牙关,将苦涩的汁液喂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尹文几乎虚脱。他瘫坐在钟离春身边,背靠着冰冷的岩壁,手臂的箭伤传来阵阵刺痛,鲜血早己浸透了衣袖。洞窟外,瀑布的轰鸣声震耳欲聋,暂时掩盖了外面的一切。
时间在煎熬中流逝。尹文紧紧握着钟离春冰凉的手,一遍遍感受着她微弱得几乎要消失的脉搏。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次次试图将他淹没。他拿出那件素色血衣,盖在钟离春身上,仿佛这件浸染着孙膑生命和嘱托的衣物,能带来一丝守护的力量。
“护好医道……护好彼此……” 他低声重复着,声音在轰鸣的水声中显得无比渺小。他看着钟离春灰败的脸,这个曾经清冷如霜、箭出惊雷的女子,此刻脆弱得如同即将碎裂的琉璃。一种混杂着心疼、恐惧、责任和某种无法言喻的、深沉如海的情感,在他心底疯狂滋长,几乎要冲破胸膛。
他俯下身,用自己的额头抵住她滚烫的额头,声音嘶哑而哽咽:“别走……春丫头……求你别走……我们说好的……一起活下去……”
也许是草药开始起效,也许是那份不顾一切的守护意志穿透了生死的界限,也许是孙膑和老船工在冥冥中的庇佑……后半夜,当尹文又一次在绝望的守候中几近昏睡时,他握着的那只冰冷的手,指尖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