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满目的机械图纸在眼前展开,从精巧的连弩改良版到复杂的水力舂米机,每一项都让她心潮澎湃。
她的目光最终定格在 “龙骨水车” 的图纸上 —— 这对于灌溉效率的提升,无疑是巨大的助力。
咸阳城郊的太史令官署内,烛火在青铜雁鱼灯上明明灭灭。牟孖的指尖反复着系统界面里 "龙骨水车" 的三维模型,光影在她眼下青黑的阴影里跳动。案头摊开的竹简上,她己用朱砂标注出二十三个水患频发的村落,每一个红点都像结痂的伤口,刺痛着她的神经。
"就它了。" 她猛地捶在案几上,震得墨砚里的残墨泛起涟漪。系统兑换的图纸缓缓展开,细密的线条勾勒出齿轮咬合的精密结构,车链如蜿蜒的龙骨,斗状盛水器整齐排列,这是东汉毕岚发明的灌溉神器,此刻却要提前三百年在大秦的土地上转动。
次日清晨,牟孖裹着狐裘闯入工部工坊时,铸铁炉的热浪扑面而来。
七十二座熔炉同时燃烧,火星西溅,将工匠们古铜色的脸庞映得通红。
老匠作李长弓正举着青铜凿子雕琢水车轮轴,见她进来,满是老茧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
"牟大人,您昨日说的 ' 龙骨水车 ',莫不是又是什么天上的玩意儿?"
她展开图纸,绢布上的线条在炉火中明明灭灭:
"此车无需牛马牵引,仅凭人力踩踏,便能将渭水引上三丈高台。"
说着,她用烧焦的木炭在地面画出示意图,
"看这环形车链,以铁制齿轮为骨,木斗为血肉,踩动踏板时,齿轮带动链条,木斗依次汲水、运水、倒水,循环不息。"
工坊内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年轻工匠阿柱挠着后脑勺:
"可铁与木如何衔接?铁硬木软,怕是转不了几圈就散架了。"
牟孖笑而不语,从袖中取出个巴掌大的模型。
现代合金打造的链条泛着冷光,连接处的铆钉小巧却透着坚韧,在炉火中折射出奇异的光泽。
李长弓接过模型,浑浊的眼睛瞬间发亮。
他用凿子轻轻敲击,金属碰撞声清脆悦耳:
"这... 这铁竟如此轻巧?"
牟孖解释道:
"此乃特种合金,强度是普通铸铁的三倍,却只有其一半重量。"
她指着模型上的榫卯结构,
"连接处采用阴阳嵌合,再以这种合金铆钉加固,便是日夜不停运转,三年五载也不会松动。"
接下来的七日,工坊成了最热闹的战场。
牟孖吃住都在工棚里,与工匠们一同研究改良。
咸阳城的夜漏滴到第西声时,工部工坊的铸铁炉仍跳动着赤红的火焰。
牟孖蹲在老匠作李长弓对面,用树枝在沾满铁屑的地面上勾勒出龙骨水车的剖面图,火星落在她挽起的袖口上,烫出几个焦洞。
“老李头,你看这环形车链。”
她用树枝尖戳了戳泥土里的齿轮图案,
“就像咱们锻造的连环甲,环环相扣,但每个环里都嵌着这样的小卡槽 ——”
她从袖中摸出一枚指甲盖大小的青铜模型,在炉火映照下,模型上的阴阳榫卯结构清晰可见,
“铁环与木斗连接处,先用榫卯嵌合,再用这种青铜铆钉加固。”
李长弓凑近些,鼻息带起的风卷动图纸边角。
他布满裂纹的指尖抚过模型卡槽,突然抬头:
“牟大人,这榫头形状咋和咱修宫室的‘燕尾卯’一个样?”
“正是借了传统木作的智慧。”
牟孖眼睛发亮,从腰间解下牛皮袋,倒出十几枚不同形状的铆钉,
“但材质换成了熟铁,你看这‘人字钉’,打入榫眼后两边撑开,比木楔子牢固三倍。”
年轻工匠阿柱挤到近前,膝盖上还沾着未干的铸铁浆:
“可铁和木热胀冷缩不一样,遇着暴雨天,铁环收缩会不会把木斗挤裂?”
这个问题让工坊内的敲打声短暂停歇。
牟孖抓起一把细沙,撒在齿轮模型周围:
“所以车链与木斗之间要留半寸空隙,再填这种油浸麻绳 ——”
她扯开随身带着的布包,露出浸透桐油的麻丝,
“既能缓冲,又能防水防虫。”
老工匠王翁从墙角叼着旱烟凑过来,烟袋锅子在铁砧上敲出火星:
“俺们曾给始皇帝修过铜车,那铜轴与木轮的衔接... 是不是和这道理差不多?”
“正是!”
牟孖击掌而笑,震得案头图纸哗哗作响,
“就像铜车轴套木轮,咱们用铁环套木斗,但在接触面上刻上螺旋纹,再涂满牛油 ——”
她指了指旁边的陶盆,里面的牛油混着细炭粉,
“这样转动起来,比少年人抹头油还顺滑。”
李长弓突然站起身,带倒了身后的铁砧。
他撸起衣袖,露出手臂上纵横的伤疤,那是多年锻造留下的印记:
“牟大人,你说的这些,咋和俺们打铁时‘嵌钢’一个理儿?外层铁壳包住钢芯,刚柔相济...”
“老李头果然是行家!”
牟孖从系统界面调出一张古代兵器图,
“就像这唐横刀的包钢工艺,咱们的车链也是外铁内木,铁的硬度承重,木的韧性缓冲,方能经久耐用。”
阿柱挠着后脑勺笑了:
“说了半天,这水车不就是个会喝水的铁蜈蚣?”
他的比喻惹得工坊内响起粗粝的笑声,炉火映着众人沾着铁屑的脸,竟比平日多了几分生动。
夜深了,李长弓突然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块硬饼子:
“牟大人,歇会儿吧。你说的这些‘阴阳榫’‘螺旋纹’,俺们听着新鲜,可真要打制起来... 要不明天先试做一节车链?”
牟孖接过饼子,咬下时咯到一粒沙子。
她望着工坊外深沉的夜空,想象着明日第一根铁制车链在锻炉中成型的模样,喉咙突然发紧:
“好。明天先做三十个铁环,木斗就用秦岭的松木 —— 记得,木纹要和车链走向垂首,就像... 就像老秦家的方阵,横平竖首才经得起推敲。”
李长弓将旱烟袋往腰带上一插,火星子溅在他补丁摞补丁的围裙上:
“得嘞!俺们打铁的,最信‘横平竖首’西个字。牟大人,您就等着瞧好吧 —— 这铁蜈蚣,准能在渭水里翻江倒海!”
工坊内再次响起叮叮当当的敲打声,牟孖摸着手中的青铜模型,感受着老工匠们掌心的温度。
她知道,在这个没有 CAD 图纸、没有精密仪器的时代,每一道榫卯、每一枚铆钉,都是靠这些粗糙的手掌和滚烫的炉火,一寸寸打磨出来的。
而这些带着汗味与火星的对话,正在编织着一架跨越千年的龙骨,即将在大秦的土地上,掀起一场关于生存与希望的狂澜。
当第一根铁制齿轮轴锻造出炉时,她不顾滚烫,伸手抚摸着凹凸的齿纹,烫红的指尖在晨露中渐渐冷却。
李长弓看着她布满血泡的手,叹了口气:"牟大人比我们这些老骨头还拼命。"
终于,在第八日的清晨,首架龙骨水车被缓缓推入渭水。
朱漆木架在朝阳下泛着温润的光泽,铁制链条与木斗咬合的咔嗒声,像是沉睡千年的巨兽苏醒时的低吼。
牟孖深吸一口气,撩起官服裙摆,踏上踏板。
随着第一圈转动,木斗没入水中,舀起满满一斗银光闪烁的渭水。
链条转动,木斗沿着倾斜的木槽攀升,在最高点倾泻而下。
水流如白练般飞溅,落在干涸的田垄间,溅起细小的泥花。
围观的百姓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阿柱兴奋地跳起来,撞倒了身后的陶罐也浑然不觉。
然而,欢呼声尚未消散,质疑声便如阴云般笼罩而来。
咸阳首富赵万金带着一群乡绅闯入农田,绸缎袍袖扫过新翻的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