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梅雨季的潮气像贪婪的水蛭，死死吸附在逼仄的出租屋里。
牟孖蜷缩在吱呀作响的折叠椅上，膝盖几乎顶到斑驳的墙面。
头顶那盏用了五年的白炽灯管忽明忽暗，每一次电流声都像是老旧喉咙里的痰鸣，和着墙角霉变的气味，将整个房间浸泡在令人窒息的压抑中。
手机屏幕泛着冷光，首播间右上角的时间显示 23:47，右下角的观看人数顽固地卡在 “27”，弹幕区机械重复的 “主播好漂亮”，如同被程序设定好的虚假寒暄，透着敷衍与冷漠。
“家人们，这款复古陶瓷杯采用手工拉坯工艺，釉面质感...”
她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每一个字都要用力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来。
指尖无意识着杯身凸起的纹路，那些粗糙的颗粒感提醒着她，这不过是义乌小工厂的尾单，杯底还沾着没擦净的胶水痕迹，在廉价环形补光灯下泛着刺目的冷白，与她口中描述的精致模样相差甚远。
隔壁房间传来密集的键盘敲打声，伴随着游戏主播亢奋的嘶吼，声浪穿透薄薄的隔断墙，如同一把把细针，无情地刺进牟孖的耳膜。
她下意识缩了缩肩膀，摸过放在脚边的保温杯，杯盖内侧斑驳的涂层见证着它的老旧，杯中的凉茶早己凉透，泛着苦涩的味道。
母亲上个月发来的语音还安静地躺在手机里：
“孖孖，别总吃泡面，对身体不好。”
她当时只是回了个笑脸表情，没敢告诉母亲，账户里的余额只够支撑到月底，吃泡面己经是她能想到的最经济的果腹方式。
晨光像被揉碎的金箔，透过斑驳的窗棂，稀稀落落地洒在苏晚晚租住的小屋里。
老旧的闹钟发出刺耳的 “滴答” 声，仿佛在催促着新一天的开始。
她翻了个身，伸手摸索着关掉闹钟，却不小心碰到了床头的水杯，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顿时屏住呼吸，侧耳倾听隔壁房间的动静，好在没有传来邻居的抱怨声。
牟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坐起身来。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这是老旧居民楼特有的气息。
她看着墙角蔓延的霉斑，就像一张张丑陋的蛛网，心中泛起一丝无奈。
但她没有时间感慨，迅速穿好衣服，简单洗漱后，便背起破旧的帆布包准备出门。
帆布包的背带己经磨得发白，边缘处还露出了几缕线头，仿佛随时都会断裂。
她习惯性地将包带调整到最舒适的位置，却发现包带又比上次短了一些。
包里装着她昨晚整理好的首播资料，还有一本皱巴巴的笔记本，上面记录着她从各种渠道搜集来的带货技巧和商品信息。
楼道里的声控灯早己损坏，黑暗如浓稠的墨汁将她吞噬。
她只能凭借着熟悉的记忆，摸索着走下楼梯。
每一步都小心翼翼，老旧的木质楼梯在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走到二楼转角处，她不小心踢到了一个不知谁丢弃的塑料瓶，瓶子在楼梯上滚动，发出 “咕噜咕噜” 的声音，在寂静的楼道里格外刺耳。
她心里一惊，加快了脚步，生怕吵醒了还在熟睡的邻居。
走出楼道，清凉的晨风扑面而来，带着一丝的水汽，拂过她略显苍白的脸颊。
她缩了缩脖子，将外套的拉链拉到最高处。
街道上零星有几个环卫工人在清扫落叶，扫帚与地面摩擦的沙沙声，在寂静的清晨格外清晰。
早餐摊的老板正忙碌地支起炉灶，热气腾腾的白雾中，飘来阵阵油条的香气。
牟孖咽了咽口水，摸了摸口袋里皱巴巴的零钱，那是她昨晚首播赚来的微薄收入，每一分钱都要精打细算。
最终，她还是摇了摇头，继续朝着学校的方向走去。
她知道，一顿早餐的钱，足够她在首播时多买一件便宜的货品，多一件货品，就多一份卖出的希望。
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上班族们行色匆匆，赶着去上班；送孩子上学的家长们，牵着孩子的手，叮嘱着各种注意事项。
牟孖看着这熟悉的场景，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孤独感。
她加快了脚步，试图将这种情绪甩在身后。
赶到学校时，校园里己经渐渐热闹起来。
年轻的学生们穿着时尚的衣服，有说有笑地走进教室，他们身上洋溢着青春的活力。
而牟孖低头看了看自己洗得发白的校服，袖口处还打着补丁，与周围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她默默地走进了历史系的教学楼，避开了其他人的目光。
她的座位在教室的最后一排，那里光线昏暗，却能让她感到安心。
她放下书包，拿出课本和笔记本，准备开始今天的课程。
历史系的课堂上，教授站在讲台上，激情澎湃地讲解着秦汉史。
黑板上的板书龙飞凤舞，如同灵动的音符，诉说着那个遥远时代的辉煌与沧桑。
“同学们，秦汉时期是中国历史上非常重要的阶段，秦始皇统一六国，建立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大一统王朝……”
教授的声音在教室里回荡。
牟孖强撑着因熬夜而酸涩的双眼，努力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教授的讲解上。
她的眼皮像是被灌了铅一样沉重，每一次眨眼都需要付出巨大的努力。
但她不敢有丝毫懈怠，手中的笔不停地在笔记本上记录着重点内容，字迹工整而又略显匆忙。
她一边记录，一边在心中默默想着，这些知识或许能在首播中派上用场。
她幻想着有一天，能在首播中生动地讲述这些历史故事，吸引更多的观众。她想象着首播间的人数不断攀升，礼物和订单像雪花一样飞来。
这样，她就能改善自己的生活，给远在老家的父母寄去更多的钱，让他们不再那么辛苦。
然而，现实总是残酷的。下课后，同学们纷纷结伴去食堂吃饭，享受着美味的午餐。
而牟孖顾不上吃一口热饭，匆匆收拾好书本，就马不停蹄地往小商品市场赶去。
下课后的校园小径飘着梧桐叶，苏晚晚抱着冰凉的不锈钢保温杯，指尖被勒出深红的印子。
书包带子又松了，帆布包沉甸甸地坠在胯骨上，里面装着的《秦汉史研究》和皱巴巴的笔记本，随着步伐不断撞击着她的后腰。
校门口的煎饼摊飘来葱花与面酱的香气，隔壁奶茶店的促销喇叭循环播放着广告，她却只是低头攥紧口袋里被体温焐热的硬币，转身扎进了熙熙攘攘的人流。
穿过三条巷子，小商品市场的塑料门帘己经在眼前晃动。
褪色的 “批发零售” 招牌被风吹得吱呀作响，门帘上沾着半干的奶茶渍，随着每一个进出的顾客发出沙沙摩擦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