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请看,关中平原西高东低,渭水自陇西而来,至瓠口时河道狭窄,水流湍急。”
她的指尖划过地图上的峡谷,“此处两岸峭壁如刀削,正是筑坝的绝佳位置。
坝成之后,可抬高水位,开凿渠道,引渭水自西向东,灌溉关中八百里秦川。”
殿内响起窃窃私语。
蒙恬将军上前一步,铠甲上的虎头吞口在烛火下泛着幽光:
“牟大人,此坝需多高?工程量几何?”
“回蒙将军,坝高需二十丈,底宽三十丈,顶宽五丈。”
牟孖取出另一卷竹简,上面画着堤坝的剖面图,
“坝体以混凝土浇筑,内埋钢筋网,可抵御百年一遇的洪水。”
“混凝土?钢筋?”
左庶长王贲的怒吼如惊雷炸响,
“一派胡言!天下岂有此等材料?分明是妖言惑众!”
牟孖抬头,迎上王贲喷火的目光。
这位身经百战的老将,铠甲上还沾着去年北击匈奴时的尘土:
“将军若不信,臣愿当场演示。”
说罢,她从牛皮袋中取出混凝土试块,那灰黑色的立方体在晨光中毫不起眼。
“此块由水泥、黄沙、石子按三比二比一混合,加水搅拌后凝固而成。”
她转向嬴政,
“请陛下恩准,以铜柱础为砧,试块为锤,一试真伪。”
嬴政微微颔首。
牟孖起身,握紧试块走向殿中盘龙柱。
青铜柱础上的云纹己被磨得光滑,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将试块砸下 ——
“当!”
金石相击的巨响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试块在柱础上弹起半尺高,却只留下一道白印。
反观柱础边缘,竟崩裂出拳头大的一块碎屑,露出内部斑驳的铜锈。
殿内死寂如坟。
李斯的玉簪 “当啷” 落地,冯劫的胡须剧烈颤抖,唯有嬴政玉佩的动作愈发急促。
“好!”
蒙恬突然击掌,声如洪钟,
“若真有此等材料,莫说二十丈坝,便是三十丈坝,又有何惧!”
“蒙将军岂不闻‘因地制宜’?”
李斯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
“关中多黄土,少石料,此坝若成,需多少水泥?多少钢筋?你可知这‘首播间’是何等所在?莫不是与敌国勾连的密道?”
此言如同一把利刃,瞬间划破大殿的寂静。
牟孖感到后颈一阵发凉 —— 她早该想到,“首播间” 的存在必然会引起怀疑。
“右丞相多虑了。”
她转身面对李斯,看着这位大秦帝国的二号人物,
“首播间乃上天所赐的‘千里眼、顺风耳’,可连通古今,采购物资。
至于水泥原料,不过是石灰石、黏土而己,关中遍地皆是。
钢筋亦可由铁矿冶炼而成,臣己在系统中购得高炉图纸。”
“系统?”
冯劫冷笑,
“又是何妖物?牟大人,你口口声声‘现代’‘系统’,敢是想将我大秦变为你那‘现代’的傀儡?”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敲在牟孖心上。
她意识到,自己面对的不仅是对新技术的质疑,更是对 “正统” 与 “异端” 的审判。
“冯大夫误会了。”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
“臣所求,不过是借现代之术,解大秦之困。当年商鞅变法,亦曾引入魏国武卒制、李悝《法经》,难道也算‘异端’?”
此言一出,殿内不少老臣面露惭色 —— 商鞅变法虽是大秦崛起的根基,但至今仍有守旧派视之为洪水猛兽。
冯劫一时语塞,只能重重冷哼。
“陛下,”
牟孖趁热打铁,转向嬴政,
“治水之要,首在聚民。臣请行‘以工代赈’之策:招募关中灾民,按日付酬,以粟米、布帛、铁器为薪。如此一来,饥民得食,国库减耗,工程得人,可谓一举三得。”
“大胆!”
突然,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后排传来。
牟孖望去,却是太仆公孙枝,三朝老臣,须发皆白,
“以工代赈?此乃养懒人之道!民以耕战为本,若人人盼着吃官粮,谁还愿上战场、种庄稼?”
牟孖心中暗叹 —— 果然,触及根本制度,才是最激烈的交锋。
她取出一卷竹简,上面画着密密麻麻的人物肖像:
“太仆请看,这些皆是臣在泾阳、云阳所见的灾民。孩童瘦骨嶙峋,老人易子而食,妇人卖身葬夫 —— 此等惨状,难道是‘耕战’之过?非也,是天灾祸民!若不赈灾,恐有流民暴动,动摇国本!”
公孙枝被噎得说不出话,只能连连咳嗽。
牟孖趁机展开另一张图纸:
“臣己规划好,治水民夫分三班倒,每日工作不过六个时辰,其余时间可自学农具使用、文字读写。待工程完毕,这些人皆可成为熟练工匠,为大秦所用。”
嬴政的目光突然亮了:
“哦?你还欲教民识字?”
“陛下明鉴,” 牟孖叩首,
“民智开,则国力强。治水期间,可在工地设‘匠学’,教授算术、几何、工程之学。此等人才,他日无论是筑城、造车,还是冶铁、制器,皆可大用。”
殿内响起此起彼伏的议论声。
蒙恬与姚贾相视点头,显然对 “匠学” 之说颇为赞同;
而李斯与冯劫则面色阴沉,显然意识到这是对传统贵族教育的挑战。
“牟卿,”
嬴政的声音突然低沉,
“你这般殚精竭虑,究竟为何?”
这句话如同一记闷雷,在牟孖头顶炸开。
她抬起头,迎上帝王审视的目光,冕旒下的面容模糊不清,却让她感受到刺骨的压力 —— 这是所有穿越者都必须面对的终极拷问:
你,究竟为何而来?
“臣不为名,不为利。”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却又异常坚定,
“臣唯愿看到,关中百姓不再受水患之苦,田间稻穗垂首,仓廪堆满粟米,孩童皆能识字,老人皆得善终。此心可对天日,望陛下明察。”
嬴政沉默良久,殿内唯有香炉中香灰坠落的声音。
牟孖跪在地上,膝盖早己失去知觉,心中却一片清明 —— 她知道,此刻的回答不仅关乎治水,更关乎她在这个时代的生存。
“好一个‘此心可对天日’。”
嬴政突然起身,冕旒晃动间,玉串撞击出清脆的声响,
“寡人准你治水,但有三事须依:其一,所有材料、人力皆需造册登记,每月呈朕御览;其二,‘匠学’之事,先在工地试行,不得大肆宣扬;其三 ——”
他的声音骤然冰冷,
“若治水失败,你当以死谢罪,株连三族。”
牟孖重重叩首,额头撞在青砖上,发出 “咚” 的一声:
“臣领旨!”
退朝时,阳光终于穿透云层,洒在牟孖的官服上。
她摸了摸腰间的符节,冰凉的青铜上刻着 “治水特使” 西字,却仿佛有火焰在掌心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