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昕?你儿子,现在在我手上。”
冰冷的、毫无起伏的电子合成音,像一把淬了寒冰的锥子,狠狠凿穿了苏昕的耳膜,首抵心脏。
一瞬间,急诊大厅嘈杂的人声、刺鼻的消毒水味、头顶惨白的灯光,都像被按下了静音键,扭曲着向后退去。她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冻结,又在下一秒疯狂地冲上头顶,让她眼前阵阵发黑,攥着手机的手指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哒”轻响。
“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苏昕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生生挤出来的,带着濒临崩溃的颤抖。
她另一只手死死抠着冰冷的缴费窗台,指甲几乎要嵌进坚硬的金属里,才勉强支撑着自己没有下去。
“给你一个小时。”
电话那头的声音冰冷、机械,没有丝毫情绪起伏,却带着一种残忍的压迫感,
“准备五十万现金。旧钞,不连号。不许报警。时间到了,钱没到,或者我听到警笛响…”
那声音顿了一下,恶意几乎要穿透冰冷的电波,
“…你就等着去城西的垃圾填埋场收尸吧,一小块一小块的那种。”
“嘟…嘟…嘟…”
忙音响起,像一把钝刀子反复切割着苏昕的神经。
五十万?!一小时?!苏昕只觉得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她刚刚拼尽全力才弄到一万块救命钱,连小宝的医药费都还差得远!五十万?这根本就是要逼死她!
“女士?女士!缴费单!”
窗口里工作人员的声音带着一丝焦急,透过小小的窗口传出来。
苏昕猛地回过神,那张缴费单像烫手的山芋一样被她胡乱塞进口袋。她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己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她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母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猛地转身,撞开身边几个茫然的路人,不顾一切地冲出了急诊大厅,重新扎进外面瓢泼的雨幕之中。
冰冷的雨水瞬间将她浇透,刺骨的寒意反而让她混乱的大脑有了一丝诡异的清醒。
不能报警!绑匪的威胁像毒蛇一样缠绕着她。
小宝!她的孩子!那张烧得通红、还努力安慰她的小脸在她眼前疯狂晃动。
家!绑匪是在家里带走了小宝!苏昕的牙齿在寒冷和恐惧中格格作响,她跌跌撞撞地在积水的街道上狂奔,湿透的帆布鞋每一步都溅起冰冷的水花。
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回去!看看有没有线索!哪怕只有一丝一毫!
昏暗、破败的楼道里弥漫着熟悉的霉味。苏昕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上三楼,钥匙在锁孔里哆嗦了半天才进去。
“嘎吱——”一声,铁门被她猛地推开!
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窒息!
狭小的出租屋如同被飓风扫过。那张本就摇摇晃晃的小桌被掀翻在地,缺了口的搪瓷杯摔得粉碎,里面的水渍混着泥脚印,污浊一片。
小床上,苏小宝盖的那条洗得发白的旧被子被胡乱扯到地上,沾满了污泥。整个屋子被翻得乱七八糟,衣柜的门敞开着,里面本就不多的几件旧衣服被扔得到处都是,像被野兽蹂躏过。
地上,小宝那只最心爱的、掉了漆皮的塑料小鸭子,被一只沾满泥泞的皮鞋狠狠踩扁,碎裂的塑料片嵌进了肮脏的水泥地缝隙里。
“小宝——!”
苏昕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不似人声的悲鸣,踉跄着扑到那张空荡荡的小床边。
床上残留着小宝滚烫的体温和淡淡的奶腥味,人却不见了!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彻底淹没。她在地,手指死死抠着冰冷潮湿的水泥地,指甲崩裂渗出血丝也毫无知觉。
怎么办?怎么办?!报警?绑匪的威胁言犹在耳。
五十万?她去抢银行也来不及!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像毒液一样侵蚀着她的生命。
小宝…他才三岁…还在发着高烧…那些绑匪会怎么对他?!苏昕痛苦地蜷缩起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冰冷的绝望。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无边的黑暗吞噬殆尽时,口袋里的老年手机再次疯狂地震动起来!不是刚才那个号码!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本地号码!
苏昕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几乎是扑过去抓起手机,用尽全身力气按下接听键,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喂?!喂?!是不是有…”
“苏小姐?”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带着浓重本地口音的中年男人声音,听起来有些急躁,
“我这里是城北‘老刘废品收购站’!你是不是有个儿子叫苏小宝?三岁,穿着蓝色小恐龙睡衣?”
苏昕的心脏猛地被攥紧,几乎停止了跳动!
“是!是!我是他妈妈!他在哪?!”她几乎是吼出来的。
“哎呦我的天!真是你儿子啊!”电话那头的男人似乎松了口气,随即又急吼吼地说,
“你赶紧来!你儿子自己跑到我这废品站大门口了!淋得跟个落汤鸡似的,烧得滚烫!嘴里一首迷迷糊糊喊妈妈!我老婆刚把他抱进来,正用毛巾给他擦呢!吓死个人了!你快来!就在城北环岛路后面那个大铁门,你知道吧?快点的!孩子烧得不轻!”
自己跑出来了?!苏小宝?!
巨大的狂喜如同惊雷般在苏昕混沌的脑中炸开!劫后余生的虚脱感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几乎站立不稳。小宝!她的孩子!他竟然自己逃出来了?!
“谢谢!谢谢您!我马上到!马上到!”
苏昕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哭腔和难以置信的狂喜,她甚至来不及挂断电话,像离弦之箭一样再次冲出了家门,朝着城北的方向在冰冷的雨夜中狂奔!
城北环岛路后面,一片巨大的、被锈迹斑斑的铁丝网围起来的空地,就是“老刘废品收购站”。
门口挂着一盏昏暗的、在风雨中摇曳的灯泡,勉强照亮了破旧的招牌和旁边一扇虚掩的小铁门。
苏昕浑身湿透,气喘吁吁地冲到小铁门前,一把推开!
门内是一个简陋的值班小屋,灯光昏暗。
一个穿着褪色工装、面相憨厚的中年男人(老刘)正搓着手,一脸焦急地来回踱步。旁边一个同样穿着朴素、面容和善的中年妇女(刘婶)坐在一张旧藤椅上,怀里正抱着一个裹在厚厚旧毯子里的孩子!
那小小的身影,那熟悉的、此刻烧得通红的小脸,那紧蹙的眉头,不是苏小宝是谁?!
“小宝!”苏昕的眼泪瞬间决堤,她踉跄着扑过去,一把将那个滚烫的小身体紧紧搂进怀里!真实的触感,微弱却真实的心跳,让她悬在万丈深渊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她抱得那么紧,仿佛要将儿子揉进自己的骨血里,生怕一松手,这失而复得的珍宝就会再次消失。
“妈妈…”
小宝似乎感应到了母亲的气息,在滚烫的昏沉中艰难地睁开一条缝,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委屈和依赖,小嘴一瘪,带着浓重的鼻音,弱弱地哭诉,
“…坏人…好凶…小宝…怕…跑…跑出来了…”
“不怕了!不怕了!妈妈在!妈妈在!”
苏昕心如刀绞,不停地亲吻着小宝滚烫的额头和脸颊,滚烫的眼泪混着冰冷的雨水滴落在儿子的小脸上。
“哎哟,苏小姐,你可算来了!
”刘婶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
“刚才可把我吓坏了!我家老刘起夜,刚开大门,就看见个小不点摇摇晃晃地淋着大雨朝这边跑,小脸烧得通红,站都站不稳了!嘴里就喊着‘妈妈’‘坏人’。我们赶紧把他抱进来了!这孩子,命真大!这大半夜的,又下这么大雨…”
“谢谢!谢谢刘叔刘婶!谢谢你们!”
苏昕抱着小宝,泣不成声,只能不断地鞠躬道谢。此刻的感激,根本无法用言语形容。
“谢啥!孩子没事就好!”
老刘摆摆手,又皱起眉,
“不过苏小姐,这孩子说‘坏人’…是不是遇到什么拐子了?刚才我们抱他进来时,好像看到远处有辆黑色的面包车,没挂牌照,停了一下,看我们发现了,就猛地开走了!开得飞快!贼兮兮的!”
没挂牌照的黑色面包车!苏昕的心猛地一沉!绑匪!他们真的来过!小宝真的是从他们手里逃出来的!
“妈妈…”怀里的小宝似乎又难受地动了动,小脑袋往苏昕怀里钻了钻,烧得迷迷糊糊间,小嘴里又含混不清地嘟囔了一句,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那个坏叔叔…脸上…有虫子爬…好丑…他…他会摔跤的…”
虫子爬?是指伤疤或者纹身?苏昕的神经瞬间绷紧!这是小宝看到的绑匪特征!她立刻追问:
“小宝!小宝!告诉妈妈,什么虫子爬?在哪边脸上?”
但小宝烧得太厉害了,嘟囔完这一句,小脑袋一歪,又昏睡了过去,呼吸急促而灼热。
不能再耽搁了!必须马上送医院!
苏昕的心再次揪紧,她抱着小宝,再次向刘叔刘婶深深鞠躬:
“刘叔刘婶,大恩不言谢!孩子烧得太厉害了,我得赶紧送他去医院!回头我一定好好谢你们!”
“快去吧快去吧!孩子要紧!”刘婶连忙催促。
苏昕抱着滚烫的小宝,冲出废品站的小门,站在冰冷的雨夜里,焦急地西处张望。雨势未歇,深夜的街道空旷寂寥,连个车影子都没有!打车软件显示最近的车辆也在三公里外!
绝望再次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就在这时,两道刺目的白光撕裂雨幕,伴随着低沉的引擎轰鸣,一辆线条冷硬、通体漆黑如猎豹的豪华轿车,以一种与这破败城北格格不入的强势姿态,悄无声息地滑行过来,精准地停在了废品站门口的路灯阴影下。
雨水冲刷着光可鉴人的车身,倒映着昏黄的路灯,更显出一种冰冷的金属质感。车窗贴着深色的膜,看不清里面。
苏昕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是绑匪去而复返?还是…?
后座的车窗缓缓降下一条缝隙,刚好能露出一双眼睛。
那并不是想象中绑匪凶戾的目光,而是一双极其深邃、锐利如鹰隼的眼眸。眼神沉静,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仿佛穿透了层层迷雾般的探究。这目光精准地落在苏昕和她怀里昏睡的小宝身上,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一个低沉、冷静、毫无波澜的男性嗓音,透过车窗的缝隙和哗哗的雨声,清晰地传了出来:
“上车。孩子需要马上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