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诊走廊惨白的灯光下,空气仿佛凝固了。
消毒水的气味浓烈刺鼻,远处隐约传来的仪器滴答声和病人呻吟,更衬得这片角落死寂得可怕。
苏昕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的墙壁,湿透的衣服传递着寒意,却远不及心底那股骤然升起的、冻彻骨髓的警惕。
她像一只炸毛的母兽,死死盯着几步开外那个突然出现的男人——
林宿。
他高大的身影如同一道沉默的山岳,投下的阴影几乎将她完全笼罩。剪裁完美的深色西装包裹着宽肩窄腰,没有一丝多余的褶皱,与这充斥着病痛和混乱的急诊环境格格不入。
他深邃的眼眸平静无波,视线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仿佛刚才那句“孩子多大了?”只是随口一问,无关紧要。
可苏昕的心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他听到了多少?听到小宝需要八十万手术费了吗?听到绑匪索要五十万了吗?
他问小宝的年龄…难道…难道他真的和那些绑匪是一伙的?是来确认“货物”的吗?!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混杂着刚刚得知儿子病情的绝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她下意识地抱紧双臂,指甲深深掐进胳膊的皮肉里,试图用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和警惕。
“你是谁?”
苏昕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明显的颤抖,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
“你到底想干什么?”
林宿的目光在她苍白的脸上停顿了一瞬,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极其细微的情绪飞快掠过——
是探究,是审视,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他没有立刻回答苏昕的质问,反而视线微微偏转,落在了紧闭的急诊抢救室大门上,仿佛能穿透厚重的门板,看到里面那个正经历病痛折磨的小小生命。
“他需要手术。”
林宿的嗓音低沉依旧,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桐城做不了。”
苏昕的心猛地一沉!他果然听到了!他不仅听到了,还精准地点出了问题的核心!这让她心中的疑云和恐惧瞬间放大到极致!
这个男人,太危险了!他到底什么目的?!
“不关你的事!”
苏昕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和排斥而尖利,身体绷得更紧,像一张拉满的弓,
“请你离开!否则…否则我报警了!”
她颤抖着手去摸口袋里的老年手机,试图用这最后的威胁来保护自己和儿子。
林宿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对“报警”这个威胁感到一丝意外,又或者是一种…被冒犯的不悦?
他深邃的目光重新聚焦在苏昕那张写满惊惧、疲惫却异常倔强的脸上,沉默了几秒。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抢救室的门“哗啦”一声被推开!
王主任一脸凝重地走了出来,额头上还带着细密的汗珠。他一眼就看到了墙边的苏昕,快步走过来,语气急促:
“苏女士!孩子情况暂时稳定了,但肺高压还在持续,必须尽快转院手术!不能再拖了!联系上家人了吗?费用…”
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注意到了苏昕旁边那个存在感极强的男人——林宿。
王主任在桐城中心医院干了二十多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眼光自然毒辣。
眼前这个年轻男人,虽然只是随意地站在那里,但那身低调却价值不菲的西装,那种久居上位、不怒自威的气场,还有那双平静却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都绝非池中之物!
他下意识地收住了后面关于费用的追问,目光在苏昕和林宿之间疑惑地扫视了一下。
林宿的目光也淡淡地扫过王主任胸前的名牌,随即重新落回苏昕身上,仿佛根本没听到王主任关于费用的半句话。他微微颔首,语气依旧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转院事宜,稍后有人会处理。孩子需要休息。”
说完,他不再看苏昕惊疑不定的脸,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解释,转身,迈开长腿,朝着走廊尽头的电梯方向走去。皮鞋踩在光洁的地砖上,发出沉稳而规律的声响,每一步都敲在苏昕紧绷的神经上。
“林先生…”
王主任下意识地低声念出了刚才听到的称呼,看着林宿远去的背影,眼中充满了震惊和猜测。
这位…难道是林家那位?桐城真正的顶级豪门,林氏集团那个传说中手腕通天的年轻掌舵人?!他怎么会和苏昕母子扯上关系?!
苏昕却完全没有王主任的震惊,她只觉得浑身发冷,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恐惧攫住了她。
“有人会处理”?他凭什么处理?!他到底是谁?!他口中的“有人”是谁?要把小宝带到哪里去?!那个“林先生”的身份,在她心中不仅没有带来安全感,反而像一团更加浓重的、深不可测的迷雾!
“王主任!他…他是谁?!”
苏昕猛地抓住王主任的胳膊,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浮木,声音抖得厉害,
“他要把小宝怎么样?!”
王主任看着苏昕惊惧交加的样子,心中也充满了疑惑和同情。他安抚地拍拍苏昕的手背:
“苏女士,你先别急。那位…如果我没认错,应该是林氏集团的林宿先生。他…他在桐城…很有能量。他说有人处理转院…”
王主任斟酌着措辞,尽量客观,
“至少,在医疗资源上,如果他肯帮忙,孩子确实有救了。只是…”
王主任的话没说完,但苏昕听懂了。
只是,这突如其来的“援手”,代价是什么?那个男人平静无波的眼神背后,到底藏着什么目的?这“援手”会不会是另一个更可怕的深渊?
苏昕松开手,无力地靠在墙上,眼神空洞地望着林宿消失的电梯口。小宝的病需要钱,需要顶级的医院,这是铁一般的事实。可这从天而降的“帮助”,却像裹着蜜糖的毒药,让她心惊胆战,不敢触碰。
她该怎么办?是抓住这唯一的救命稻草,还是带着小宝继续在绝望中挣扎?
“苏女士,你先去看看孩子吧。”
王主任叹了口气,
“他在留观室,打了镇静,暂时睡着了。”
苏昕麻木地点点头,拖着灌了铅的双腿,朝着留观室挪去。每一步都沉重无比。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帝都。
夜幕笼罩下的“擎天大厦”顶层办公室,如同俯瞰众生的巨人眼眸。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夺目的城市星河,窗内却是一片令人心悸的冰冷与沉寂。
苏擎站在窗前,背对着门口。他穿着剪裁完美的深灰色手工西装,身形挺拔如松,仅仅是一个背影,就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威压,仿佛连窗外流动的光河都因他而凝滞。
他手中捏着一个小小的平板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正是金鑫典当行老板战战兢兢传过来的、那块玉佩的高清照片。
办公室内静得可怕,只有他指尖无意识敲击平板边缘发出的、极轻的“哒…哒…”声,像某种倒计时的钟摆,敲在跪伏在地毯上的、一个穿着黑色制服的精干男子(情报负责人)心上,让他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你是说…”
苏擎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平缓,听不出丝毫情绪,却让空气都冷了几分,
“…桐城,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带着一个三岁男孩,在贫民窟挣扎,为了给儿子凑医药费,才被迫典当此物?”
“是…是的,家主。”
情报负责人头垂得更低,声音紧绷,
“典当行老板描述,那女孩姓苏,单名一个‘昕’字。孩子叫苏小宝,三岁,体弱多病,当时正发着高烧。老板…老板因为贪心压价,还…还发生了点意外,摔了一跤,打碎了他店里一个值钱的瓶子,这才吓得提高了点价格…”
他不敢有丝毫隐瞒,将典当行老板语无伦次的叙述,包括那诡异的“摔跤”和老板自己都觉得邪门的恐惧感,都原原本本汇报了。
苏擎沉默着,目光死死锁定在屏幕上那块玉佩的每一个细节上。那温润的玉质,那独一无二、属于他失踪多年的小妹苏婉的雕工,尤其是背面那个极其隐秘、几乎与花纹融为一体的、只有苏家核心成员才知晓其含义的“苏”字徽记!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
十八岁…姓苏…单名昕…小妹失踪那年,正好怀着身孕!时间…完全对得上!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巨大震惊、狂喜、愧疚和滔天怒火的情绪,如同沉寂多年的火山,在苏擎冰冷坚硬的躯壳下猛烈翻涌!他的小妹!他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小妹!苏家最璀璨的明珠!竟然流落在那等污秽之地十八年?!还带着一个体弱多病的孩子?!为了区区医药费,要典当母亲留下的最后遗物?!
他握着平板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发出轻微的“咯咯”声。
平板坚固的屏幕似乎都在那恐怖的力量下呻吟,随时可能碎裂!
“查!”
苏擎猛地转过身,声音依旧低沉,却像蕴含着万钧雷霆,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砸在情报负责人的耳膜上,
“动用‘暗影’!三天之内!我要看到苏昕和她儿子苏小宝从出生到现在所有能查到的资料!一根头发丝都不许漏掉!还有今晚发生在桐城,任何与她们母子有关的异常事件,包括那个所谓的‘绑架’!全部给我挖出来!”
“是!家主!”
情报负责人浑身一凛,立刻领命。他知道,“暗影”是苏家最核心、最隐秘的力量,轻易不会动用。
家主这是…动了真怒!
苏擎的目光再次落回平板上那张玉佩的照片,眼底翻涌着骇人的风暴。他缓缓走到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前,拿起上面一部造型古朴、线条冷硬的红色加密电话。
电话接通,对面传来一个恭敬而沉稳的声音:“大先生。”
苏擎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命令:
“老三(医学圣手舅舅苏珩),放下你手头所有事情,带上你的核心团队和所有能用上的顶尖设备,立刻出发去桐城!给我保住那个孩子!他要是少一根汗毛,你以后就别碰手术刀了!”
电话那头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命令和冰冷刺骨的语气惊得沉默了一瞬,随即立刻传来斩钉截铁的回应:
“明白!大先生!我马上动身!”
挂断电话,苏擎将平板轻轻放在桌面上,双手撑着宽大的桌面,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微微低着头,额前的碎发在冷峻的脸上投下阴影,看不清表情。整个顶层办公室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良久,他才缓缓抬起头,深邃的眼眸中,那骇人的风暴己经强行压下,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令人胆寒的冷冽。
他拿起内线电话,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威严,却多了一种山雨欲来的沉重:
“通知老二(金融巨鳄舅舅苏锐)、老西(顶流影帝舅舅苏煜)…所有人。立刻放下一切事务,明天上午九点,顶层会议室集合。有关于小妹婉儿的…极其重要的线索。”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屏幕上那块玉佩,眼底最后一丝犹豫也被冰冷的决心取代,补充了一句,字字如冰:
“消息,暂时封锁。尤其是…苏家老宅那边。”
窗外,帝都的霓虹依旧璀璨,却照不进这间冰冷彻骨的顶层办公室。
一场足以搅动整个帝都顶级圈子的风暴,在无声的命令中,悄然拉开了序幕。而风暴的中心,此刻还懵然不知地躺在桐城医院冰冷的留观室里,小小的眉头紧锁着,仿佛在承受着无尽的病痛和未知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