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的废墟大地上,灰败的尘埃如同永不止息的雪,覆盖着曾经的草木与生灵残骸。
距离中央那悬浮的残破巨茧和诡异光茧数里之外,一个小小的身影,如同觅食的鬣狗,在嶙峋的怪石和巨大的能量冲击坑之间蹒跚穿行。正是那个侥幸未被波及的流浪儿——黑子。
他瘦小的身体裹在破烂肮脏的麻布里,脸上糊满了灰土,唯有一双眼睛,在污垢下闪烁着与其年龄不符的、近乎贪婪的精光。他动作敏捷地避开地面上残留的、散发着危险气息的能量裂隙(那是之前幽冥死气侵蚀或混沌能量泄露造成的),目标明确地翻找着。
他在捡拾那些从高空坠落、散落西处的星砂茧壁碎片。
这些碎片大小不一,小的如指甲盖,大的有磨盘大小。它们大多黯淡无光,如同烧焦的琉璃,失去了巨茧存在时那种流转星图的神异。但黑子似乎有一种奇特的本能,总能精准地找到那些残留着一丝微弱能量波动、或是沾染着些许暗金色泽(纪渊精血残留)的碎片。
他小心翼翼地将找到的碎片塞进一个同样破旧的、鼓鼓囊囊的麻袋里。麻袋很沉,压得他瘦弱的肩膀微微倾斜,但他毫不在意,眼中只有找到“好东西”的兴奋。
“发了…这次真的发了…” 黑子一边费力地拖拽麻袋,一边低声嘟囔,声音嘶哑干涩。“这石头…比城里老爷家的暖玉还烫手…肯定能换…换好多肉包子…”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想象着热腾腾包子的香气,脚下的步子似乎都轻快了一点。
他的路线,有意无意地避开了中央那片最危险的光茧区域,也远远绕开了另一个方向——那个蜷缩在巨大岩石阴影下、不断发出呓语的疯癫货郎。
“星…灯灭了…灯灭了…” 货郎蜷缩成一团,身体时不时地剧烈抽搐一下,浑浊的眼睛空洞地望着灰败的天空,口水混合着污物流淌到胸前。“棺…门…钥匙…钥匙不是门…呵呵…错了…都错了…”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如同坏掉的风箱,充满了无意义的重复和混乱的尖叫。
“逃…快逃…祂在看着…看着…” 货郎猛地抱住头,身体筛糠般抖动,仿佛空气中存在着无形的恐怖之物。“痛…纪渊…好痛…头…头要裂开了…”
黑子远远地瞥了货郎一眼,眼神冷漠得像在看一块路边的石头。他认得这个人,是经常在附近几个村镇走动的货郎,以前还呵斥过偷他干粮的黑子。如今?不过是个被吓疯的可怜虫罢了。黑子紧了紧肩上的麻袋,加快脚步,只想离这疯言疯语远一点,免得沾上晦气。
然而,就在黑子拖着他的“宝藏”准备彻底远离这片废墟核心时——
嗡!
一股无形却沉重如山的威压,毫无征兆地从天而降!
并非幽冥帝君那充满死寂的威压,而是一种更加冰冷、更加古老、更加漠视万物的意志!这意志仿佛来自亘古的混沌深处,带着一种审视蝼蚁般的漠然,扫过整片废墟!
黑子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沉重的麻袋砸在地上,几块碎片滚落出来。他惊恐地抬头,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几乎无法呼吸!他顺着那威压的源头望去,源头赫然是那片悬浮的残破巨茧,以及巨茧中央那个布满裂痕的紫金光茧!
光茧表面,那些流转的青铜符文正发出幽幽的光芒,之前吞噬茧壁碎片时泄露的狂暴气息似乎平息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趋于“圆满”的冰冷感。
“呃…” 黑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汗水瞬间浸透了他破烂的衣服。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在这股意志面前如同赤裸的虫子,卑微、脆弱、不值一提。他下意识地想要低下头,避开那无形的注视。
但就在他目光扫过光茧顶部那道最醒目的裂痕时,他的动作猛地僵住了!
透过那道裂痕,在浓郁翻滚的紫金混沌祖炁深处,他隐约看到了一双眼睛!
一双属于婴儿的、刚刚睁开的眼睛!
左眼,是纯粹的、冰冷的紫金色,如同两轮旋转的微型混沌漩涡,蕴含着漠视一切的至高意志,那是“门”的凝视!
右眼…右眼却是一片混乱的星芒!无数细碎的、痛苦挣扎的光点在眼瞳深处明灭闪烁,如同狂风暴雨中即将熄灭的孤灯,拼命抵抗着左眼那冰冷紫金的侵蚀!那点星芒的烙印,清晰地印在右眼的瞳孔深处!
这双截然不同的眼睛,正透过光茧的裂痕,冰冷地、漠然地,俯瞰着下方这片死寂的废墟,俯瞰着跪倒在地的黑子,也俯瞰着远处那个蜷缩呓语的疯癫货郎。
那目光,如同高高在上的神灵,在审视祂牧场中两只微不足道的虫子。
“嗬…嗬嗬…” 黑子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冻结了。他想移开视线,想逃跑,但身体被那无形的威压死死钉在原地,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他只能被迫与那双眼睛对视,灵魂深处升起一股源自本能的、最原始的恐惧!那不是对强大力量的恐惧,而是对自身存在意义被彻底否定的终极寒意!
“呃啊——!眼睛!眼睛!” 与此同时,远处的货郎像是被这目光刺激到了,突然爆发出更加凄厉、更加疯狂的尖叫!他猛地从地上弹起来,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双手疯狂地抓挠着自己的脸,留下道道血痕。“祂醒了!祂在看!门开了!钥匙…钥匙是错的!痛啊——!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他语无伦次地嘶吼着,跌跌撞撞地朝着远离光茧的方向狂奔,却一头撞在一块尖锐的岩石上,顿时头破血流,软软地瘫倒下去,只剩下无意识的抽搐和更低的、如同诅咒般的呓语:“星灯…棺…背叛…钥匙…不是门…”
货郎的疯狂嘶吼,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光茧裂痕后,那双冰冷俯瞰的眼睛,似乎微微转动了一下。
左眼的紫金漩涡依旧漠然,如同无波的古井。
而右眼那片混乱挣扎的星芒深处,在货郎那声“钥匙不是门”的呓语传来时,极其微弱地、难以察觉地…波动了一下。一丝极其隐晦的、混杂着困惑与微弱共鸣的情绪,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微小石子,在星芒深处漾开,瞬间便被左眼汹涌的紫金混沌吞没。
婴儿的嘴唇,似乎极其轻微地蠕动了一下,却没有任何声音发出。
冰冷的目光收回,光茧表面的裂痕在浓郁的混沌祖炁涌动下,似乎被强行弥合了一丝,变得更加隐蔽。那无形的恐怖威压如同潮水般退去,仿佛刚才的注视只是错觉。
黑子如同刚从溺水中被捞出,浑身湿透,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他再也不敢看那光茧一眼,连滚带爬地扑向散落的麻袋,胡乱将滚出的碎片塞回去,用尽全身力气拖拽着,像受惊的兔子,头也不回地朝着废墟边缘的黑暗处亡命奔逃。
废墟中央,光茧静静悬浮,吞噬了历代痛苦碎片后,它散发的气息更加幽深莫测。只有裂痕深处,那双偶尔隐现的眼睛——左眼冰冷如万古玄冰,右眼星芒在混沌中明灭挣扎——无声地诉说着容器之内,那场远未结束、关乎“门”与“人”的残酷战争。货郎那断断续续的呓语,如同不祥的挽歌,在死寂的灰烬之上低低盘旋:
“钥匙…不是门…棺…星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