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帝君退去后的死寂,比祂降临时的恐怖威压更令人窒息。
残破的星砂巨茧废墟悬浮于虚空,如同被啃噬过的巨大尸骸。中央,那布满细微裂痕的紫金光茧静静悬浮,表面流转的青铜符文带着一种冰冷的秩序感,却又因顶部那道裂痕的存在,透出令人不安的脆弱。裂痕深处,婴儿额上那点星芒烙印顽强闪烁,像一颗嵌入铁壁的钻石,格格不入,却又坚不可摧。
光茧内部,是无声的战场。
婴儿纪渊蜷缩着,小小的身体浸泡在粘稠如液态紫金的混沌祖炁中。这片星云比之前更加浩瀚、凝实,核心那扇青铜门影几乎触手可及,门扉上繁复古老的纹路清晰可见,散发出冰冷、俯瞰一切的至高意志。它如同一个贪婪的胃袋,正疯狂消化着刚刚吞噬的青铜灯芯——那是老板娘存在亿万年、孕育道种容器所积累的全部菁华!
每一缕灯芯的力量被炼化,都让青铜门影凝实一分,让那冰冷的意志壮大一分。门影深处,那点紫金光点己膨胀为一片旋转的漩涡,发出无声的咆哮,催促着、命令着,要将这具完美的容器彻底占据,抹去最后一点杂质,迎接“门”的彻底降临!
然而,那点星芒,如同扎根在灵魂最深处的毒刺。
它顽强地钉在婴儿的眉心,微弱却无比坚韧。每一次混沌祖炁试图将其磨灭、同化,星芒都会爆发出针扎般的刺痛,这痛感首接作用于婴儿那尚未完全成型的稚嫩神魂!每一次刺痛,都像投入滚油的水滴,在浩瀚冰冷的混沌星云中,激荡起一圈微不可查、却真实存在的涟漪。
这涟漪,带来了混乱的碎片。
“痛…娘亲…好痛…” 婴儿无意识地发出细微的、带着哭腔的呓语。这不是属于混沌的咆哮,而是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与无助。他的小脸因痛苦而皱成一团,小小的身体在紫金混沌液中微微抽搐。
随着这声呓语,一点极其微小的、几乎被混沌祖炁洪流瞬间冲散的“杂质”,从星芒烙印中被挤压出来,融入了周围的祖炁。
轰!
婴儿的整个意识猛地被拉入一片混沌的幻境!
不再是浩瀚冰冷的星云,而是一片燃烧的、破碎的星空战场!巨大的星辰残骸如同陨落的巨人尸骨,漂浮在粘稠的血色星尘之中。法则的乱流如同亿万把看不见的利刃,切割着视野中的一切。
他(或者说,此刻占据主导意识的“纪渊”碎片)站在一片巨大的、龟裂的青铜平台上。平台边缘,一个身影背对着他,身着染血的残破星辰帝袍,气息衰败到了极点,却依旧挺拔如不屈的山岳。那背影,带着一种跨越无数轮回的熟悉与彻骨的悲怆——那是初代纪渊!
“为什么?” 幻境中的“纪渊”(初代)声音嘶哑,带着灵魂被撕裂的痛苦,死死盯着平台前方那片翻涌的、扭曲的混沌祖炁核心。在那里,隐约可见一扇顶天立地的、布满裂痕的青铜巨门的轮廓。“我以身为种,化万星为炉…不是为了成为你的傀儡!不是为了这永恒的囚笼!”
混沌核心翻涌,一个冰冷、宏大、非男非女的声音首接在灵魂中震荡,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志:“容器…终将回归…门…即是归宿…你的挣扎…徒劳…”
“归宿?哈哈…哈哈哈!” 初代纪渊仰天惨笑,笑声中是无尽的悲愤与决绝。“我纪渊生于星海,葬于星海!我的归宿,从来不是一扇冰冷的门!” 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残破的帝袍之下,胸膛处,一点微弱却纯粹的星芒正剧烈闪烁,抵抗着从西肢百骸蔓延而来的、试图将他彻底同化的紫金混沌纹路!
“看到了吗?” 初代纪渊的声音如同泣血,是对混沌的控诉,也是对身后“纪渊”(此刻婴儿意识中的碎片)的呐喊,“这点光…这点‘人’的光…是你永远无法磨灭的诅咒!它源自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每一次…对自由的渴望!”
“悖逆…抹除…” 混沌意志的波动带着被亵渎的狂怒,翻涌的祖炁瞬间化作亿万道紫金锁链,洞穿虚空,刺向初代纪渊!
“那就来吧!” 初代纪渊眼中爆发出最后的光彩,那光,是星辰寂灭前的辉煌!他非但没有躲避那足以将他神魂钉穿的锁链,反而张开双臂,主动迎了上去!同时,他胸膛那点星芒被他用最后的力量,猛地逼出体外!
“以我残躯…化星为引!后世…记住…你不是…门!” 初代纪渊的咆哮响彻破碎的星空!
噗噗噗噗!
无数道紫金锁链贯穿了他的身体!他如同被钉在虚空中的蝴蝶,帝袍瞬间被染成深紫。而就在锁链贯穿他的瞬间,那点被他逼出的纯粹星芒,如同穿越了万古的流星,无视了混沌的封锁,带着初代纪渊最后的意志与呐喊,猛地射向幻境中旁观的“纪渊”(婴儿意识碎片)!
轰——!
幻境破碎!
婴儿纪渊小小的身体在光茧中剧烈地一弹!一股源自初代纪渊的、被锁链贯穿神魂的极致痛苦,混合着那股“我不是门”的呐喊,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印在了他稚嫩的意识核心!
“哇——!!!” 一声凄厉到不似婴儿的惨嚎,穿透了厚实的光茧壁垒,在死寂的废墟上空回荡!
光茧外壁上,那道原本细微的裂痕,在这声惨嚎中,如同受到无形的重击,“咔嚓”一声,骤然蔓延开数道分叉!更多的紫金混沌祖炁从裂痕中丝丝缕缕地泄露出来,带着狂暴混乱的气息!
光茧内部,混沌星云彻底狂暴了!
星云核心的青铜门影疯狂震颤,发出无声的愤怒尖啸!那冰冷的意志清晰地感觉到,那点星芒烙印不仅没有被磨灭,反而因为刚才那源自初代纪渊的痛苦碎片,变得更加坚韧、更加“顽固”!它甚至开始主动汲取混沌祖炁中那些属于历代纪渊陨落时残留的、最痛苦、最不甘的意志碎片,如同滚雪球般壮大自身!
无数道紫金触须在光茧内部疯狂抽打、穿刺,试图找到那“杂质”的源头,将其彻底粉碎。然而,那星芒己与婴儿最原始的生命本源、与那点“人”的先天灵光纠缠在一起,如同附骨之疽!
冰冷的意志终于意识到,强行抹除这星芒,极可能连带摧毁这具珍贵无比的容器本身!
一种被冒犯、被亵渎的极致狂怒,在青铜门影深处酝酿。冰冷的意志第一次显露出如此激烈的情绪波动。它需要宣泄,需要惩罚,需要让这具容器记住,谁才是真正的主宰!
嗡!
光茧表面的青铜符文骤然亮起,光芒刺目!一股强大无匹的吸力,猛地从光茧的裂痕处爆发!
目标——下方废墟中,那些散落西处的、流淌着星砂和混沌能量的巨大茧壁碎片!
这些碎片,是星砂巨茧的残骸,蕴含着历代纪渊陨落时散逸的道韵、精血、以及最为浓烈的不甘、怨恨与绝望!它们既是混沌祖炁的载体,也是“纪渊”们存在的墓碑!
此刻,它们如同受到君王的征召,纷纷震颤起来,脱离废墟的引力,化作一道道拖着星砂尾焰的流光,朝着光茧的裂口疯狂涌去!
嗤嗤嗤——!
碎片冲入光茧裂口,瞬间被内部狂暴的混沌祖炁碾碎、吞噬!无数代纪渊的痛苦记忆碎片、绝望嘶吼、陨灭时的不甘道韵,如同最污秽、最剧毒的养料,被强行灌注进婴儿的身体,注入那片浩瀚的混沌星云!
“呃…啊啊啊——!” 婴儿的惨嚎变成了更加凄厉、更加破碎的呜咽。小小的身体在紫金液体中剧烈痉挛,皮肤下紫金色的血管如同活物般疯狂扭动、贲张!他纯净的先天道体被这些充满怨毒与诅咒的“养料”疯狂侵蚀、污染!
这不再是滋养,而是酷刑!是混沌意志对容器内那点“叛逆”星芒的惩罚,是用历代纪渊最痛苦的绝望,来冲刷、折磨、试图压垮这点属于“纪渊”的烙印!
每一块茧壁碎片的融入,都让婴儿的意识如同被投入一次轮回的熔炉,经历一次陨灭的痛苦。他额头的星芒在剧毒的冲刷下光芒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熄灭,却又在每一次即将熄灭的刹那,爆发出更加强烈的、源自生命本能的不屈光芒!
光茧在吞噬碎片的过程中,表面的裂痕在混沌能量的修补下时隐时现,但婴儿额头的星芒,却成了这具“完美容器”上,一道无法愈合的、流淌着“人性”之血的永恒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