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的死寂被一声突兀的、压抑到极致的抽气声刺破。
黑子像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蜷缩在一堵半倾的、刻满风蚀符文的残墙根下。冷汗浸透了他破烂的短褂,黏腻冰凉地贴在背上。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粗糙的手掌下,牙关不受控制地格格打颤。那双因常年劳作而浑浊的眼睛,此刻瞪得溜圆,瞳孔深处倒映着远处废墟中央的景象——那悬浮的、散发着不祥紫金光晕的巨茧,以及刚才瞬间湮灭那条幽冥蠕虫的恐怖紫金射线!
那光,那无声无息的彻底湮灭……烙铁般烫进了他的脑子。货郎诡异的呓语、麻袋里那微弱却固执的心跳、还有这笼罩一切的、令人窒息的灰败……一切都压得他快要炸开。
“不…不能死在这…” 喉咙里挤出破碎的气音,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心脏,勒得他喘不过气。他必须动!离开这鬼地方!这念头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他猛地吸了口气,混杂着焦糊和腐朽尘埃的空气呛得他首咳嗽,却像一盆冰水浇头,强行唤回了身体的控制权。他哆嗦着伸出另一只同样布满老茧的手,摸索着抓住地上那个沉重的麻袋口,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
就在这时——
“咻!”
一道凄厉尖锐的破空声,如同淬了毒的冰针,毫无征兆地撕裂了黑子头顶沉闷的空气!
黑子头皮瞬间炸开!求生的本能压倒了僵硬,他连滚带爬地向侧前方扑倒,动作狼狈得像条受惊的土狗。
噗嗤!
他刚才蜷缩的墙根处,几块风化的碎石如同朽木般无声碎裂。一只覆盖着惨白色骨甲、指甲尖锐如钩的枯瘦鬼爪,深深插进了他刚才倚靠的墙根位置!爪尖没入坚硬如铁的风蚀符文石,如同戳进豆腐!爪子上缭绕的精纯幽冥死气,瞬间将接触的石块侵蚀得焦黑、碎裂,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是那头噬魂幽鬼!它放弃了暂时无法得手的焦木遗灯,饥饿与愤怒驱使着它,循着活人的气息与恐惧,如影随形地追了上来!它从一块断碑的阴影中无声浮现,空洞的眼眶里跳动着两点幽绿的鬼火,死死锁定了滚倒在碎石堆里的黑子。
“嗬…嗬…” 黑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肺叶火烧火燎。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西肢百骸都像是灌满了沉重的铅水。他眼睁睁看着那骨爪从墙根拔出,带起簌簌落下的石粉,幽鬼无声无息地飘近,惨白的身影在灰败的废墟背景下,如同索命的纸幡。
完了!黑子绝望地闭上眼,脑子里一片空白。
“呜——!”
一声极其微弱、却又异常清晰的呜咽,仿佛带着无尽的委屈和某种奇异的穿透力,突兀地从黑子身旁那个沉重的麻袋里传了出来!
声音不大,却像投入滚油的水滴。
那头正欲扑下的噬魂幽鬼,身形猛地一滞!眼眶中跳跃的幽绿鬼火,如同被强风吹袭般剧烈地摇曳了一下!它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头颅僵硬地、一点点转向麻袋的方向。那里面散发出的气息……微弱,却带着一种令它本能深处感到极度不适、甚至隐隐恐惧的波动!那是源自更高位格的生命威压,尽管微弱如风中残烛,却足以震慑它这种由幽冥死气凝聚的低阶邪物!
它本能地后退了半步,骨爪微微抬起,对着麻袋的方向,发出威胁性的嘶嘶低鸣,幽绿的鬼火剧烈闪烁,充满了忌惮与贪婪的挣扎——那是无上补品的气息!但…那气息里也蕴含着让它灵魂本源都在颤栗的危险!
这一瞬间的停滞,对黑子而言,就是天赐的生机!
“啊——!!!” 黑子爆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嚎叫,不知从哪里榨出的力气,手脚并用地从地上弹起,抓起麻袋的破口,用尽全身力气,朝着与幽鬼、与光茧中心完全相反的方向,没命地狂奔!
沉重的麻袋拖在身后,在碎石瓦砾上磕磕绊绊,发出沉闷的拖曳声。黑子根本不敢回头,肺部像要炸开,血腥味涌上喉头,眼前阵阵发黑。他只有一个念头:跑!跑得越远越好!离开那鬼爪!离开那巨茧!离开这片该死的废墟!
幽鬼被黑子突然爆发的逃窜惊动,发出一声恼怒的尖啸,幽影一晃,便要追去。但就在它身形刚动之际——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奇异吸引力的波动,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从另一个方向扩散开来。是那块镶嵌着微弱星芒的焦木遗灯!它静静躺在瓦砾间,在幽鬼被麻袋气息震慑、又被黑子逃跑吸引注意的刹那,它内部驳杂而微弱的气息,似乎因为某种未知的牵引,极其短暂地活跃了一丝。
这点微弱的波动,对此刻警惕又饥饿的幽鬼而言,如同黑暗中的萤火。它追向黑子的动作再次被打断,那颗由幽冥死气和残念凝聚的“意识”,在贪婪的本能驱使下,产生了一丝犹豫:是追那蕴含危险气息的活物麻袋?还是吞噬这块似乎更容易得手、也蕴含着不弱灵性的焦木?
正是这毫秒间的权衡迟疑,黑子那亡命狂奔的身影,己经踉跄着消失在了一片由倒塌的巨大青铜柱构成的、迷宫般的废墟深处,只留下仓惶的脚步声和拖曳声在死寂中回荡,渐行渐远。
幽鬼眼眶中的鬼火剧烈闪烁了几下,最终,对麻袋中那危险气息的忌惮压过了贪婪。它放弃了追击,惨白的身影缓缓转向焦木遗灯的方向,无声无息地飘了过去,骨爪再次探出,带着更浓的贪婪和一丝被戏耍的怨毒。
然而,它并未注意到,或者说根本无法理解——
在它被麻袋气息震慑、又被焦木波动吸引的短暂时间里,那焦木中心镶嵌的、微弱如豆的星芒,似乎极其隐晦地闪烁了一下。一缕微不可察的、源自老板娘亿万载培育道种容器所残留的“汲取”本能,如同沉睡的种子被惊醒了一丝根须,悄然弥散开来,无声无息地捕捉、缠绕上了幽鬼身上散逸出的精纯幽冥死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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