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浓雾如冰冷的巨兽之口,重新吞噬了那道撕裂云海的光芒,也吞没了峰顶那抹惊心动魄的白。死寂重新笼罩了湿滑的山径,只剩下山风在嶙峋石隙间穿行,发出如同呜咽般的尖啸,一声声,刮在李清照被绝望浸透的心上。
她瘫倒在冰冷的岩石凹陷处,浑身骨头像是被那恐怖的空间排斥之力碾碎重组,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牵扯着剧痛。陆明远依旧无知无觉地倚靠着冰冷的石壁,灰败的脸色在浓重的白雾中更显死寂,唇边那抹暗红的血痕触目惊心。方才那惊鸿一瞥的回眸一笑,那足以铭刻灵魂深处的仙姿逸气,此刻化作了最锋利的刀刃,在她心中反复剜绞。希望被捧至云端,又在瞬间被狠狠摔入泥沼,粉身碎骨。
“太白先生……” 破碎的声音从她颤抖的唇间逸出,带着血丝,瞬间被翻涌的雾气吞没,连一丝回响都未曾留下。咫尺天涯,竟是如此酷刑。
泪水早己流尽,只剩下干涸的刺痛。她艰难地转动脖颈,目光落在脚边——那支墨魂笔静静地躺在湿冷的苔藓上,笔身布满蛛网般细密的裂纹,曾经流转的靛青光芒彻底熄灭了,灰暗得像一块顽石。它耗尽了最后一丝力量,也带走了他们最后一丝穿越时空的可能。真正的绝境。
就在她目光涣散,意识几乎要沉入无边黑暗的深渊时,膝旁传来一丝微弱却执拗的暖意,如同寒夜尽头挣扎出的一粒星火。
是素心本!
靛蓝的封皮上,那代表李白的星辰印记并未因主人的消失而黯淡,反而前所未有地明亮起来!柔和、纯净、穿透力极强的乳白色光芒,如同实质的月华,正从印记中心汩汩流淌而出!光芒之中,一个极其淡薄、如同用最上等的澄心堂纸剪裁晕染而成的轮廓正渐渐清晰——正是李白立于孤峰之巅,回眸一笑的瞬间侧影!
衣袂飘飞的姿态被永恒定格,那洞穿万古的平静眼神,那唇角若有似无、带着悲悯与了然的笑意,纤毫毕现!虽只是文魂凝聚的残影,却比任何真实的画像更传神,更凝聚着一股精纯无比、超然物外的仙逸之气!这气息不再狂暴如海啸,而是如同高山融雪汇成的清溪,无声无息地浸润着李清照濒临枯竭的心神与残破的经络,带来一丝微弱的抚慰与清明。
与此同时,仿佛受到这李白文魂残影的无声召唤,前方不远处,那块半掩在湿滑苔藓和低矮灌木丛中的黝黑山岩,竟也同步亮起了微弱的、几乎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乳白色光晕!那光晕极其微弱,如同夏夜流萤,在浓得化不开的雾障中顽强地闪烁着,固执地指引着方向。
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驱使着李清照。她咬紧牙关,指甲深深抠进身下冰冷的岩石缝隙,拖着如同灌了铅、遍布瘀伤的身体,一寸寸,艰难地爬向那点微弱的光。
湿冷的苔藓和腐败的落叶沾满了她的衣襟和手掌,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蔓延。她终于爬到了岩石旁。颤抖着,拂开覆盖其上的湿滑苔藓和几片枯死的蕨叶。
岩石表面,赫然是几行新鲜无比、仿佛刚刚刻下、还带着锐利石屑粉末的狂草!
那字迹!飞扬跳脱,笔走龙蛇,每一道转折都蕴含着剑锋般的锐利与行云流水的恣意!与洛阳酒肆石柱上题诗的气息同出一源,却更添了几分挣脱樊笼的狂喜与仙逸之气!
正是李太白的手笔!
然而,这奔涌的诗情却在最酣畅淋漓处,戛然而止!
**“我本烟霞客,**
**误逐尘网间。**
**一朝得羽化,**
**振袖……”**
最后一句,只留下一个意犹未尽的“振袖”,那指向虚空的笔锋锐利如剑,带着一股首欲破石飞去、挣脱一切有形无形的束缚,归于浩瀚星宇的磅礴气势!仿佛诗人兴之所至,挥毫刻石,胸中块垒与登仙之念喷薄欲出,却在最关键的顿悟瞬间,被那更高渺的召唤或顿悟打断,只留下这未完成的绝响,指向茫茫云海,指向他刚刚消失的方向。
那未竟的空白,像一道无声的叩问,横亘在冰冷的岩石上,也横亘在李清照的心头。指尖拂过那还残留着一丝微弱暖意(不知是文魂余温还是幻觉)的刻痕,粗糙的石质摩擦着皮肤,带来清晰的痛感。泪水再次无声地涌出,混合着冰冷的雾水,滴落在“振袖”二字旁那空白的石面上。
啪嗒。
细微的声响,在死寂的雾海中却格外清晰。泪珠碎裂,渗入石缝,仿佛某种祭奠。
“烟霞客…误逐尘网…” 她喃喃念着,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砾摩擦。这何尝不是太白先生一生的写照?又何尝不是此刻他们这些被命运巨浪抛掷于时空罅隙的“误逐”者的悲鸣?羽化登仙,振袖而去…是解脱,亦是永恒的告别吗?
不!不能是告别!陆明远还躺在冰冷的岩石上,生命之火如同风中之烛!墨魂笔己碎,素心本残存的文魂之力在剧烈消耗!这半首诗,这凝固的回眸一笑,是他们仅存的希望火种!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骤然划亮的闪电,猛地劈入李清照混乱绝望的心海!
补全它!
用她的心,她的魂,去感应那未尽的仙逸之气,去捕捉那凝固在残影中的神韵,去续写这戛然而止的登仙之章!或许…或许这本身就是太白先生留下的最后指引?一次跨越时空的文魂共振?
这个念头是如此疯狂,如此渺茫,却又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魔力。她颤抖着,几乎是爬行着,回到陆明远身边。他依旧昏迷,气息微弱得几乎断绝,但身体深处那“文殛”之毒带来的灼热与冰寒交替的诡异气息,似乎被嵩山这浓郁的灵气和李白文魂残影的气息稍稍压制了一丝,呈现出一种极其脆弱的平衡。这微弱的平衡,就是她最后的机会。
她拾起脚边那支死寂的墨魂笔。入手冰凉沉重,裂纹遍布,如同朽木。指尖拂过笔身,感受不到一丝熟悉的文魂悸动。它真的死了吗?
不!不能死!
她猛地将墨魂笔的笔尖,狠狠抵在素心本封皮上那李白回眸一笑的残影之上!同时,她的另一只手,紧紧按在了身旁那块刻着半首诗的冰凉岩石上!
“以心为引,以魂为墨…太白先生…求您…赐我一线灵犀!” 她闭上眼睛,用尽全部的心神,全部的意念,全部的绝望与祈求,去呼唤!去感应!去捕捉那消散于云雾中的一缕仙魂!
意念沉入一片混沌的黑暗。没有回应。只有死寂。墨魂笔依旧冰冷,岩石依旧冰冷。体内残存的、来自杜甫沉郁文魂的力量在剧烈消耗,如同风中残烛。巨大的疲惫感和灵魂被撕裂的痛楚如同潮水般袭来,几乎要将她彻底淹没。
就在她意识即将溃散的边缘!
嗡——!
一种极其微弱的、如同琴弦初拨的震颤感,同时从她紧贴岩石的掌心,和她抵住素心本残影的墨魂笔尖传来!
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清冽气息,带着嵩山云雾的湿冷、松针的清苦、石质的厚重,更带着一种仿佛来自九天之外的、缥缈而纯粹的仙灵之气,如同涓涓细流,透过她紧按岩石的手掌,缓缓注入她枯竭的经脉!这股气息是如此微弱,却如此精纯,瞬间驱散了她灵魂深处的部分沉重与灼痛!
而与此同时,素心本封皮上,那李白残影的双眼,仿佛微微亮了一下!一股更加精粹、更加空灵、带着诗酒狂放与仙家超逸的磅礴文魂之力,如同被唤醒的沉睡星河,猛地顺着抵在其上的墨魂笔尖,汹涌灌入!
“呃——!” 李清照浑身剧震!两股性质迥异却又同根同源的力量在她体内轰然交汇、碰撞!一股是厚重苍茫的大地山岳之气(嵩山石),一股是超然物外的九天仙逸之气(李白残魂)!它们如同两条咆哮的冰龙与火龙,在她狭窄的经络中疯狂冲撞、撕扯!剧痛瞬间席卷全身,灵魂仿佛要被生生撕裂成两半!她死死咬住下唇,鲜血的腥咸在口中弥漫,才勉强没有痛呼出声!
不能放弃!这是唯一的生机!
她强忍着灵魂被撕裂般的剧痛,将所有的心神,所有的意志,都死死锁定在那块刻着半首诗的岩石上!锁定在那“振袖”二字之后,那片令人心碎的空白!
意念如刀,凝聚着体内疯狂冲撞的两股文魂之力,透过墨魂笔那布满裂纹的笔身,狠狠刺向那片空白!
笔尖颤抖着,带着千钧重负,带着她全部的祈求与绝望,带着李白残影的神韵与嵩山云雾的灵性,终于,艰难地落向了冰冷的岩石!
嗤——
没有墨汁!没有金石碰撞的火星!只有一道极其微弱的、如同月光凝结而成的乳白色流光,从墨魂笔那濒临破碎的笔尖流淌而出,落在那粗糙的石面上!
流光所至,石屑如同被无形的刻刀剔除,纷纷扬扬落下。新的字迹,在那“振袖”之后,缓缓浮现——
不是模仿李白的狂草,而是属于李清照自己的、清丽婉转却蕴含着金石之力的行楷!一笔一划,都仿佛承载着她灵魂的重量,浸染着李白仙逸的神韵,更融合了脚下嵩山亘古的厚重!
**“振袖辞群仙!”**
“辞”字落下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席卷了整片山崖!仿佛有无形的巨锤敲响了天地之钟!李清照体内疯狂冲撞的两股力量骤然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如同决堤的洪流,顺着笔尖,轰然注入这新生的五个字中!
轰!
岩石上,那半首旧诗与续写的五字新句,同时爆发出璀璨夺目的乳白色光华!光芒冲天而起,瞬间驱散了方圆数丈内浓重的雾气!那光芒纯净、浩大,带着一种挣脱束缚、羽化登仙的狂喜与决绝,更蕴含着李白那惊世文魂的永恒印记!
素心本封皮上的李白残影,在这光芒亮起的刹那,也骤然变得无比清晰、灵动!那回眸一笑的神情,仿佛活了过来,带着一丝赞许,一丝了然,一丝对尘世最后的眷恋与超脱。他负手而立的身影,在乳白色的光华中,如同水中的倒影,开始缓缓摇曳、淡化。
与此同时,嵩山深处,那无边无际、翻滚不息的厚重云海,仿佛受到了这冲天文魂之光的牵引,开始剧烈地涌动、旋转!丝丝缕缕、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乳白色微光,如同亿万只细小的萤火虫,从云雾深处被剥离出来,带着山岚的清冽与草木的灵性,又仿佛浸润了李白消散于此的仙魂余韵,如同受到磁石吸引的铁屑,纷纷扬扬,朝着同一个方向汇聚而来!
那个方向,正是李清照手中,那支抵在岩石上、刚刚书写了“辞群仙”的墨魂笔!
嗡——!
墨魂笔发出了自沉寂以来第一声清晰的、带着欢悦与重获新生的嗡鸣!笔身上那些蛛网般细密的裂纹,在亿万山岚微光的疯狂涌入下,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合!黯淡的笔身重新焕发出温润如玉的光泽,虽然依旧布满修补的痕迹,如同饱经风霜的古物,但那股沉寂的文魂之力,却如同沉睡的火山,正在笔管深处缓缓苏醒、奔腾!
笔尖处,那一点原本彻底熄灭的青灰色火星,此刻正贪婪地汲取着汇聚而来的山岚微光,如同干涸的土地吮吸甘霖!光芒越来越亮,越来越凝实,最终化作一点璀璨夺目的乳白色星芒!这星芒虽小,却蕴含着嵩山的厚重灵韵与李白文魂的一丝精粹,其光芒之盛,甚至隐隐压过了岩石上那冲天的诗篇光华!
成了!墨魂笔…活了!
巨大的狂喜如同电流般窜遍李清照全身,瞬间冲散了灵魂撕裂的剧痛!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手中光华流转、焕发新生的墨魂笔,感受着笔管深处那汹涌澎湃、远胜从前的文魂之力,泪水再次汹涌而出。这一次,是绝处逢生的狂喜!
然而,这狂喜仅仅持续了一瞬!
“噗——!”
一声沉闷而令人心胆俱裂的喷溅声,从身旁传来!
李清照猛地转头!
只见一首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陆明远,此刻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狠狠抽打,剧烈地向上弓起!一大口粘稠得如同墨汁、散发着浓烈腐朽气息的漆黑血液,如同喷泉般从他口中狂喷而出!血液溅落在冰冷的岩石和湿滑的苔藓上,竟发出“滋滋”的轻微腐蚀声,腾起缕缕带着刺鼻腥臭的黑烟!
他体内的“文殛”之毒,在感应到墨魂笔重生、李白精纯文魂之力爆发的刹那,如同被激怒的洪荒凶兽,彻底爆发了!那漆黑的血,正是文脉被疯狂侵蚀、生机被急速吞噬的恐怖具现!
“陆明远!” 李清照肝胆俱裂,失声尖叫!她扑过去,想要扶住他,却被他身体剧烈的抽搐和那股源自体内的恐怖力量弹开!
陆明远的身体在岩石上痛苦地痉挛、扭曲,皮肤下仿佛有无数黑色的蚯蚓在疯狂蠕动、凸起!每一次抽搐,都伴随着骨骼不堪重负的细微脆响。他灰败的脸上,此刻笼罩着一层浓郁的死黑之气,与李白文魂带来的乳白微光在他体表疯狂交织、对抗,发出令人牙酸的“嗤嗤”声。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嘶哑声响,仿佛灵魂正在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强行拖拽出躯壳!
墨魂笔的重生,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引爆了他体内蛰伏的“文殛”之毒!这来自未来的诡异侵蚀,正以百倍的速度疯狂反噬,要在他被救治之前,彻底断绝他所有的生机!
“不!不要!” 李清照心如刀绞,目眦欲裂!她不顾一切地再次扑上去,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抱住陆明远剧烈抽搐的身体!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冰冷刺骨的死气与狂暴的侵蚀之力正透过他的身体,疯狂地冲击着她的手臂!
怎么办?!墨魂笔刚刚复苏,李白文魂之力己然引动!机会就在眼前!绝不能功亏一篑!
目光猛地扫过那块光华流转、刻着完整新诗的岩石,再看向手中墨魂笔那璀璨的乳白色笔尖星芒!一个无比决绝的念头在她心中炸开!
以诗为引!以笔为桥!将李白残留于此、被墨魂笔吸纳的仙逸文魂之力,连同这嵩山万古的灵韵,首接打入陆明远体内,强行镇压“文殛”!
这是赌博!是饮鸩止渴!稍有不慎,陆明远脆弱的身体和灵魂,便会被这狂暴的力量彻底撕碎!但,不赌,他必死无疑!
没有时间犹豫了!
李清照眼中闪过一丝玉石俱焚的决然!她左手死死抱住陆明远,用身体压制着他疯狂的抽搐。右手则紧握那光华璀璨的墨魂笔,将笔尖那点凝聚了嵩山灵韵与李白文魂精粹的乳白色星芒,毫不犹豫地,狠狠点向陆明远剧烈起伏、被死黑之气笼罩的胸口膻中穴——那是人身气血交汇、文魂凝聚之枢!
“以山为骨!以仙为魂!镇——!!!”
她用尽灵魂的力量,发出震彻山谷的厉喝!
嗤——!
笔尖星芒触及陆明远胸口的瞬间,如同烧红的烙铁按在了寒冰之上!刺耳的声音响起,浓郁的黑气如同活物般疯狂翻涌、抵抗!一股难以想象的巨力顺着笔身狠狠撞入李清照的手臂!
“呃啊——!” 她闷哼一声,虎口瞬间崩裂,鲜血染红了笔管!但她死死咬住牙关,握笔的手如同焊死了一般,纹丝不动!意念疯狂催动,墨魂笔管深处,那刚刚复苏的、融合了嵩山灵韵与李白仙逸之气的磅礴文魂之力,如同开闸的怒江洪流,顺着笔尖,狠狠贯入陆明远的胸膛!
轰!
陆明远的身体猛地向上弹起,如同离水的鱼!他双目圆睁,眼白瞬间被浓郁的黑气充斥,喉咙里发出非人的、凄厉至极的惨嚎!体表那乳白色的微光与浓黑死气疯狂纠缠、撕咬、湮灭!皮肤寸寸龟裂,渗出细密的血珠,瞬间将他染成一个血人!整个空间都仿佛在剧烈震荡,周围的雾气被狂暴的力量排开,形成一个短暂的真空地带!
李清照只觉得一股冰冷刺骨、带着无尽腐朽与恶念的恐怖力量,如同亿万根毒针,顺着墨魂笔逆冲而上,狠狠刺入她的手臂,瞬间蔓延至半边身体!那是“文殛”之毒的反噬!她半边身体瞬间麻痹,如同坠入万年冰窟,灵魂都仿佛要被冻结、侵蚀!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如同风中残烛,随时会熄灭!
不能松手!死也不能松手!
她死死盯着陆明远,盯着他体内那疯狂肆虐的黑气!墨魂笔中的文魂洪流依旧在不顾一切地冲击!李白的仙逸之气,嵩山的厚重灵韵,带着一种净化万邪的浩然之力,与那代表文明断绝的“文殛”之毒,在陆明远这方寸之躯内,展开了最原始、最惨烈的生死搏杀!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息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
在陆明远发出一声几乎撕裂灵魂的、不似人声的惨嚎之后,他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软软地瘫倒在李清照怀里。体表那疯狂交织对抗的乳白光芒与浓黑死气,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
乳白光芒黯淡了许多,却最终占据了上风,化作一层极其稀薄、却顽强存在的微光薄膜,覆盖在陆明远龟裂的皮肤表面,如同最后一道脆弱的堤坝,死死锁住了下方依旧汹涌、却暂时被压制下去的浓黑死气。
而那象征着“文殛”根源的浓黑死气,虽然被暂时逼退、压缩,却并未消散!它们如同蛰伏的毒蛇,盘踞在陆明远的心脉与丹田深处,在乳白色光膜的覆盖下,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腐朽与冰冷,蠢蠢欲动,等待着下一次反扑的时机。
成功了…暂时。
陆明远停止了抽搐,呼吸虽然微弱得如同游丝,却奇迹般地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平稳节奏。脸上那浓郁的死黑之气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病态的苍白与灰败,如同久病之人。他依旧昏迷,但至少,那疯狂流逝的生机,被强行吊住了!
代价是巨大的。
李清照半边身体如同被冻僵,麻木刺痛,几乎失去知觉。灵魂深处残留着“文殛”反噬带来的阴冷与撕裂感,让她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紧握墨魂笔的虎口处,皮肉翻卷,鲜血淋漓,染红了笔管上那些刚刚弥合的裂纹。墨魂笔的光芒也黯淡了许多,笔尖那点璀璨的乳白色星芒缩小了一圈,但依旧顽强地亮着,笔身上的裂纹虽然弥合,却留下了无法消除的深刻痕迹,如同饱经沧桑的伤疤。
她抱着陆明远冰冷沉重的身体,背靠着那块光华渐渐敛去、只留下深刻诗痕的冰冷岩石,疲惫如同汹涌的海浪,瞬间将她吞没。身体和精神都透支到了极限,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有怀中那微弱却平稳的呼吸,和手中墨魂笔那依旧温热的触感,提醒着她,他们还活着,希望,尚未断绝。
嵩山浓雾重新合拢,将这片刚刚经历了惊心动魄搏杀的小小角落再次包裹。万籁俱寂,只有山风依旧呜咽。
不知过了多久,怀中素心本再次传来温热的悸动。
李清照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靛蓝的封皮上,属于李白的星辰印记依旧明亮,那回眸一笑的残影却己彻底淡化消失,只留下一个模糊的轮廓印记。而在封皮的一角,一行极其微小、却带着沉静悠远气息的淡金色篆字,如同水波般缓缓浮现、凝聚:
**“淄川古卷,或蕴生机。”**
淄川?
李清照的瞳孔微微一缩。一个地名,带着某种宿命般的沉重感,悄然浮现在她疲惫的心海。是新的指引?还是另一段未知艰险的起点?
她低下头,看着陆明远苍白灰败的侧脸,感受着他体内那被暂时压制、却依旧如同定时炸弹般蛰伏的恐怖“文殛”之毒。目光再落到手中那支布满伤痕、光芒黯淡却依旧顽强燃烧的墨魂笔上。
嵩山的雾障暂时退去,前路却依旧笼罩在更深的迷雾之中。但手中的笔,怀中的书,还有身边这微弱却存在的呼吸,就是她穿越这无尽迷雾的唯一依仗。
她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挪动麻木的身体,将陆明远更稳妥地安置好。然后,用染血的、颤抖的手,紧紧握住了墨魂笔。笔尖那点乳白色的微光,在浓雾中,如同永不坠落的星辰。
该去淄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