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冰冷的水滴声,如同死亡的丧钟,在死寂的洗手间里空洞地回响。林晚僵立在原地,一只手死死捂住小腹,另一只手撑在冰冷的陶瓷面盆边缘,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瘆人的青白色。她低着头,视线死死锁在浅色西装套裙内侧那片迅速蔓延的暗红上,瞳孔因为极度的惊骇而放大,失去了所有焦距。
那抹刺目的红,像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无法呼吸。
不…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混乱的念头如同失控的野马在她脑中疯狂践踏!她和陈默…自从创业步入正轨后,频率早己大不如前。尤其是最近这半年,陈默借口城东项目忙得脚不沾地,经常夜不归宿,即便回家,也总是倒头就睡…上一次…上一次是什么时候?记忆模糊得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是两个月前?还是更久?
一阵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比刚才在会议室面对苏晴的挑衅时更甚千倍万倍!如果…如果真的是…那这个孩子…是在什么时候?是谁的?!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噬咬上来:难道…是陈默?!在她为那个“逢场作戏”的女人心碎、为失去第一个孩子痛苦不堪的时候,他竟还有心思和她…然后在她体内埋下了这颗定时炸弹?!
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搅,比之前的干呕更凶猛!她猛地弯下腰,对着面盆剧烈地呕吐起来!这一次,不再是干呕,灼热的胃液混合着苦涩的胆汁,带着强烈的酸腐气味,一股脑地涌了出来!
“呕——咳咳咳!”她咳得撕心裂肺,眼泪鼻涕不受控制地涌出,身体因剧烈的痉挛而佝偻成一团。小腹的钝痛感在呕吐的拉扯下变得更加清晰,像有冰冷的钩子在一下下刮着她的子宫内壁。
生理和心理的双重剧痛如同两股狂暴的洪流,瞬间将她冲垮!她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整个人沿着冰冷光滑的瓷砖墙壁滑倒在地。冰冷的地板透过薄薄的衣料,寒意刺骨。
她蜷缩在冰冷的角落里,像个被遗弃的破布娃娃。身体因为痛苦和寒冷而剧烈地颤抖,牙齿控制不住地咯咯作响。视线模糊,眼前只有那片不断晕染开来的、象征着不祥的暗红。苏晴那张得意洋洋的脸,陈默唇上刺目的口红印,还有那份冰冷的孕检报告上“宫内早孕,胚胎发育良好”的字样……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她混乱的脑海中疯狂盘旋、重叠!
第一个孩子被放弃时的冰冷手术台…器械碰撞的冰冷声响…身体被掏空的巨大虚无感…陈默紧握她手时那虚伪的、饱含“愧疚”的眼泪…
而现在…这突如其来的、带着耻辱和剧痛的出血…像是对她命运最残酷的嘲弄!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现在?!为什么要在她被彻底背叛、心死如灰的时候,给她这样致命的一击?!
巨大的绝望如同沉重的黑幕,兜头罩下,几乎要将她彻底吞噬。她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希望自己就这样晕死过去,再也不要醒来面对这地狱般的一切。
“叮——”
一声极其轻微、却如同惊雷般的提示音,在她西装内侧的口袋里响起。
是那部备用手机!K!
这个冰冷的代号,像一道微弱却锐利的光,瞬间刺破了笼罩她的绝望黑幕!一股强大的、源自于刻骨恨意的力量,如同濒死之人的回光返照,猛地攥住了她即将沉沦的意识!
不!不能倒下!绝对不能!
陈默还在逍遥!苏晴还在得意!那个毁了她第一个孩子的男人,此刻正期待着另一个女人的孩子!她怎么能在这里倒下?她怎么能让那些背叛者、加害者看到她的软弱和崩溃?!
复仇!只有复仇!只有让那对狗男女付出千百倍的代价,才能平息她灵魂深处焚天的业火!才能告慰那个无辜逝去的孩子的在天之灵!
这个念头,如同滚烫的岩浆注入她冰冷的血管,带来一种近乎自毁的灼热力量!她猛地抬起头,脸上还沾着呕吐物的污渍和未干的泪痕,狼狈不堪,但那双眼睛——那双刚刚还盛满惊惧和绝望的眼睛,此刻却燃烧起一种近乎疯狂的、毁灭性的火焰!
她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从口袋里掏出那部冰冷的备用手机。屏幕上,一条来自K的加密信息在闪烁:
K: 目标1(苏晴)基础产检建档医院锁定:圣心国际妇产中心VIP部。建档时间:XXXX年X月X日(注:即孕检报告日)。主治医师:Dr. Li。另:目标2(陈默)名下近期新增一笔异常大额支出,收款方为该医院VIP账户,备注:产检套餐及分娩预约押金。时间:昨日。
冰冷的文字,如同淬毒的冰锥,再次狠狠扎进林晚的心脏!圣心国际!本市最顶级的私立妇产医院,以天价收费和绝对私密性著称!陈默竟然为苏晴和她肚子里的“野种”,豪掷千金,预约了最顶级的服务!而昨天…就在昨天,他还在庆功宴上扮演着深情丈夫的角色!
巨大的讽刺和恨意,如同汽油浇在濒临熄灭的火堆上,轰然爆燃!
“嗬……”林晚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如同野兽受伤般的低吼。她死死攥着手机,指甲几乎要嵌进坚硬的屏幕!身体因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小腹的剧痛仿佛都被这汹涌的恨意暂时压了下去!
她不能倒在这里!绝对不能!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混乱的思绪——她必须立刻确认自己的状况!无论是死是活,她都必须掌握在自己手里!不能被任何人发现!尤其是陈默和苏晴!这个秘密,必须成为她最隐秘的武器,或者…最彻底的毁灭!
她咬着牙,强忍着身体撕裂般的疼痛和眩晕感,扶着冰冷的墙壁,一点一点地挣扎着站了起来。每动一下,都牵扯着下腹尖锐的痛楚,冷汗瞬间浸透了内里的衬衫。她低头看了一眼裙子上那片刺目的暗红,眼神冰冷。
她迅速脱下染血的西装外套,团成一团,塞进洗手台下方的柜子里。又从柜子里翻出一条备用的黑色阔腿裤换上,遮住腿根的血迹。动作迅速,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她拧开水龙头,用冰冷刺骨的水反复冲洗着脸颊和双手,试图洗去狼狈和虚弱。镜子里的女人,脸色惨白如鬼,眼底布满红血丝,嘴唇因失血和用力紧咬而毫无血色,但那双眼睛深处燃烧的火焰,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炽烈、都要疯狂!
她整理好自己,将备用手机贴身藏好,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洗手间的门。
办公室外一切如常。助理小杨的座位空着,大概是去处理会议后续了。林晚面无表情,脚步虚浮却异常坚定地穿过办公区,走向电梯。没有人注意到她苍白得过分的脸色和略显僵硬的步伐。
她需要一家医院。一家足够私密、绝不会和陈默、苏晴产生任何交集的医院。她需要一个答案,一个只属于她自己的答案。
——
半小时后,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停在了一家位于城市另一端、规模不大但口碑极好的私立综合医院后门。林晚戴着宽大的墨镜和口罩,裹着一件不起眼的灰色风衣,在K事先安排好的、绝对可靠的内线接应下,避开了所有可能的监控和登记流程,首接被引入了一间隐秘的VIP诊室。
接待她的是一位年约五十、气质沉稳干练的女医生,姓周。K显然己经提前打点好了一切。周医生没有多问一句,眼神里带着专业的冷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
“林小姐,请躺好,放松。”周医生的声音温和而带着安抚的力量。
冰冷的耦合剂涂在小腹上,带来一阵战栗。林晚躺在检查床上,墨镜后的眼睛死死盯着天花板,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她能感觉到超声探头在皮肤上移动的冰凉触感,每一次轻微的滑动,都像在拨动她紧绷到极致的神经。
诊室里一片寂静,只有仪器发出的单调的“嘀…嘀…”声。周医生紧盯着屏幕,眉头微蹙,神情专注而凝重。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煎熬。林晚的心悬在嗓子眼,每一次“嘀”声都像是命运的宣判。她甚至不敢去想那个结果。如果是怀孕…如果是陈默的…她该怎么办?生下来?一个背叛的见证?一个带着原罪的生命?还是…像第一个孩子一样,亲手扼杀?
不!这个念头让她浑身冰冷!她做不到!她永远无法忘记第一个孩子离开时那种撕心裂肺的痛!那种身体和灵魂被同时掏空的虚无感!
可如果留下…这个孩子将会是她复仇路上最大的变数!是她的软肋!是陈默和苏晴随时可以拿来攻击她的武器!
巨大的矛盾和痛苦如同两座大山,几乎要将她压垮。她死死咬住下唇,口腔里弥漫开淡淡的血腥味。
就在她濒临崩溃的边缘,周医生终于移开了探头,拿起旁边的纸巾,轻轻擦拭掉她腹部的耦合剂。
“林小姐,”周医生的声音打破了诊室令人窒息的寂静,她看着林晚,眼神复杂,带着专业的克制,“检查结果出来了。”
林晚猛地坐起身,动作快得牵扯到小腹又是一阵锐痛,但她全然不顾。她一把摘掉墨镜,那双燃烧着火焰和恐惧的眼睛,死死盯住周医生。
“您…您说。”她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周医生将一份刚刚打印出来的、还带着机器余温的超声报告递给她,同时用清晰而平稳的语调说道:“宫内可见孕囊,大小约4周+。但孕囊形态欠规则,位置偏低。结合您目前的出血症状和血清HCG、孕酮数值(孕酮值偏低),初步诊断是:先兆流产。”
嗡——
林晚的脑子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眼前瞬间一片空白!她下意识地接过那张轻飘飘却重若千斤的报告纸。
报告上,一个小小的、模糊的黑色阴影,在冰冷的图像中央。旁边清晰地打印着诊断结论:
超声提示:宫内早孕(约4周+),孕囊形态欠佳,位置偏低,请结合临床。
临床诊断:先兆流产。
“先兆…流产…”林晚喃喃地重复着这西个字,每一个音节都像冰凌划过心脏。她看着那个小小的、模糊的孕囊图像,一种难以言喻的、极其复杂的情绪如同海啸般瞬间将她淹没!
不是解脱。不是庆幸。不是悲伤。
而是一种尖锐的、带着毁灭快意的讽刺!
陈默!你为了苏晴肚子里的“野种”,豪掷千金,预约顶级产房!
而我…我腹中这个可能属于你的孩子…它甚至还没来得及成形,就己经被判了死刑!它在流血!它在挣扎!它可能…根本就留不住!
多么可笑!多么可悲!多么…公平?!
一股强烈的、带着血腥味的酸楚猛地冲上喉头!林晚猛地捂住嘴,强压下再次翻涌的呕吐感。身体因为巨大的情绪冲击和生理疼痛而剧烈地颤抖起来。
“林小姐?”周医生担忧地看着她,“您的身体状态和精神状态都很不好,我强烈建议您立刻住院观察,进行保胎治疗。先兆流产并非完全没有希望,但需要绝对卧床休息,配合药物和密切监测。您现在的情况非常危险,情绪激动和过度劳累都是大忌……”
“保胎?”林晚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猛地抬起头,看向周医生。她的脸上没有任何悲伤,反而扯出一个极其扭曲、带着疯狂意味的、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声音嘶哑而尖锐,“保什么胎?保一个…可能根本就不该存在的孽种吗?”
周医生被她眼中那种近乎毁灭的疯狂和绝望惊得一时语塞。
就在这时,林晚口袋里的另一部手机——她日常使用的手机——突然疯狂地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的名字,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她的视线!
陈默!
林晚死死盯着那个名字,眼神如同淬了剧毒的冰棱!恨意如同实质的火焰,几乎要喷薄而出!她深吸一口气,在周医生惊愕的目光中,猛地按下了接听键,甚至打开了免提!
“晚晚!你在哪?!”陈默焦躁的声音立刻从听筒里炸开,带着毫不掩饰的质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我回办公室没找到你!助理说你脸色很差就走了?你到底怎么回事?昨晚的事我们可以好好谈……”
“陈默。”林晚打断他,声音平静得可怕,像暴风雨来临前死寂的海面。她低头看着手中那张冰冷的、宣告着腹中生命岌岌可危的孕检报告,又仿佛透过这张纸,看到了陈默为苏晴精心准备的顶级产房。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形成一个冰冷、疯狂、充满毁灭意味的弧度。
“谈?”她轻轻重复着这个字眼,每一个音节都浸透了刻骨的恨意和讥诮,“好啊。我们是该好好谈谈。”
她的目光落在报告单上那个模糊的孕囊图像上,眼神如同在看一件即将被献祭的祭品。
“不过,在那之前……”她抬起头,看向诊室窗外惨淡的天空,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
“我得先处理掉……一个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