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里陈默焦躁的声音还在嗡嗡作响,像一只恼人的苍蝇,试图钻进林晚被冰封的耳膜:“晚晚?你说什么?什么麻烦?你现在到底在哪?我们……”
“啪嗒。”
林晚面无表情地按下了挂断键。陈默的声音戛然而止,连同他那份虚伪的关心和试探,一起被掐灭在冰冷的信号盲区里。
诊室里死寂一片。只有她手中那张轻飘飘的超声报告单,发出被攥紧时的细微窸窣声。屏幕上那个模糊的、代表着不稳定生命的黑色小点,在惨白的纸张上显得如此脆弱又刺眼。
“先兆流产”西个冰冷的诊断字,像西根烧红的铁钉,深深楔入她的脑海。腹部的钝痛一阵阵袭来,提醒着那正在发生的、无声的剥离。
周医生担忧地看着她,试图再次开口:“林小姐,请您冷静考虑一下。保胎治疗是有希望的,您的身体状况……”
“没有希望。”林晚打断她,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她抬起头,墨镜后的眼睛首视着周医生,那里面没有悲伤,没有犹豫,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冻结了所有情感的寒潭,以及寒潭之下疯狂燃烧的毁灭之火。“这个孩子,从一开始,就不该存在。”
她将那张报告单用力拍在冰冷的检查床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安排手术。”她的声音不大,却如同淬了冰的刀刃,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现在。立刻。”
周医生被她眼中那种不顾一切的疯狂和决绝震慑住了。那不是一个母亲面对可能失去孩子时的悲痛,更像是一种…献祭般的冷酷。她张了张嘴,终究没能再劝出口,只是沉重地点了点头:“好…我立刻安排。但您需要签署知情同意书,并且…手术本身也有风险,尤其是在您目前情绪和身体状态都不稳定的情况下……”
“风险?”林晚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毫无温度的笑,“还有比让它出生在这样一个地狱里,更大的风险吗?”她看向自己平坦的小腹,眼神像是在看一件与自己无关的、需要被清除的异物。“签吧。所有后果,我自己承担。”
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在谈论的不是结束一个可能存在的生命,而是处理掉一份无用的文件。
冰冷的知情同意书递到面前,上面罗列着密密麻麻的条款和可能出现的并发症。林晚看也没看,拿起笔,在签名栏上,用力地、一笔一划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笔尖划破纸张,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狠厉。
* * *
通往手术室的走廊,冰冷而漫长。消毒水的气味浓烈得刺鼻。林晚在护士的搀扶下,一步步向前挪动。每走一步,下腹的坠痛就清晰一分,腿间温热的濡湿感也提醒着她时间正在流逝。她拒绝了轮椅,固执地用自己的双脚丈量着这条通往终结的道路。身体的虚弱和疼痛,反而让她混乱的思绪变得异常清晰。
第一个孩子的失去,是无奈,是牺牲,带着对未来的期许和巨大的痛苦。
这一个…是彻底的毁灭,是主动的献祭,带着对过去的清算和焚尽一切的恨意。
她被安置在手术准备间的床上。护士熟练地为她做术前准备,消毒,输液,冰冷的液体顺着针管流入血管。林晚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任由摆布。她看着头顶惨白刺眼的无影灯,那光芒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和记忆中那个失去第一个孩子的手术室灯光…何其相似!
命运像一个最恶毒的编剧,在她人生的舞台上,残忍地安排着几乎一模一样的桥段。只是,上一次,她身边有陈默紧握的手(尽管虚伪),有对未来虚幻的承诺支撑。而这一次,她孤身一人,心如死灰,腹中怀揣的,是对背叛者最彻底的诅咒。
护士离开了。狭小的准备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和仪器单调的“嘀嘀”声。空气冷得像冰窖。
就在这时,贴身口袋里的那部备用手机,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林晚几乎是立刻将它掏了出来。屏幕上,是K发来的加密信息:
K:目标2(陈默)定位信号高速移动,方向正朝你所在医院。目标1(苏晴)手机信号同步移动。预计抵达时间:<15分钟。目标2通讯记录显示,他刚刚通过私人关系紧急调取了圣心国际妇产中心(非你所在医院)的VIP通道监控,时间锁定在孕检报告日。他在查证目标1当日行踪。警告:目标2情绪极不稳定,可能对你构成威胁。建议:立即终止手术,转移或启动紧急预案。
陈默在查苏晴?查她孕检那天的行踪?他起疑心了?为什么?
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林晚猛地想起——昨天!在安全屋!她曾用那部备用手机,拨通了K的电话!通话时间…通话时间就在苏晴做孕检报告的那个下午!而圣心国际那种顶级医院,VIP区域的监控…很可能清晰地捕捉到了通话时间点!陈默只要调出监控,看到苏晴在那个时间点根本不在医院…那么,那份孕检报告的真实性…就值得怀疑了!
陈默在怀疑苏晴!怀疑她肚子里的孩子?!
一股冰冷的、带着强烈讽刺的快意瞬间涌上林晚的心头!报应!这就是报应!狗咬狗的好戏,竟然提前上演了!
但紧接着,K的警告如同冷水浇头——陈默和苏晴正朝这里赶来!而且陈默情绪极不稳定!他们来这里干什么?是陈默发现了她的行踪?还是苏晴挑拨了什么?无论哪种,都意味着巨大的麻烦和不可控的风险!她的手术…她精心设计的“献祭”…可能功亏一篑!
腹部的疼痛骤然加剧,像有一只冰冷的手在里面狠狠撕扯!一股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涌出!时间不多了!这个“麻烦”必须立刻处理掉!否则,它将成为陈默和苏晴攻击她、羞辱她的最大把柄!
终止手术?不!绝不!
一个疯狂而决绝的念头瞬间占据了她全部思维!
她颤抖着手指,飞快地在备用手机屏幕上输入指令,发送给K:
林晚:手术必须进行!立即!干扰目标2导航信号,制造交通堵塞,拖延时间!启动手术室备用加密通道,准备术后样本安全转移预案!最高优先级!不惜一切代价!
发送完毕,她将备用手机塞回最贴身的口袋,如同藏起最后一件武器。
几乎就在同时,手术室的门被推开。戴着口罩的麻醉师和护士走了进来。
“林小姐,准备好了吗?我们要推您进去了。”护士的声音带着职业化的安抚。
林晚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和腹中翻江倒海的剧痛,眼神彻底归于一片死寂的冰冷。她点了点头,声音嘶哑却平静:“开始吧。”
——
手术室的门在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冰冷,死寂。空气里只有消毒水和某种金属器械的冰冷味道。无影灯的光芒刺得她闭上了眼睛。
她被挪到冰冷的手术台上。金属的触感透过薄薄的手术衣传来,寒入骨髓。
“别紧张,林小姐。我们会为您实施静脉麻醉,睡一觉就好了。”麻醉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种不真实的遥远感。
林晚没有睁眼,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紧张?不,她此刻心中只有一片冰冷的、近乎残忍的平静。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冰凉的消毒棉球擦拭过皮肤,感觉到针头刺入血管的细微刺痛。
麻药开始起作用。一种沉重的、无法抗拒的困倦感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意识开始模糊、下沉。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秒,她仿佛听到了外面走廊传来隐约的、激烈的争吵声!男人的怒吼,女人的尖叫,还有保安试图阻拦的呵斥!
陈默!苏晴!他们来了!
这个念头如同最后的闪电,劈开她即将被麻醉吞噬的意识!
她猛地想睁开眼!想坐起来!想看看那对狗男女气急败坏的嘴脸!但麻药的力量是如此强大,她的眼皮重若千斤,身体像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
“晚晚!林晚!你给我出来!我知道你在里面!你给我滚出来说清楚!”陈默暴怒的、带着恐慌的咆哮声,穿透了手术室厚重的隔音门,如同受伤野兽的嘶吼,模模糊糊地传入她即将沉沦的听觉!
紧接着,是苏晴更加尖利、带着哭腔和怨毒的尖叫:“林晚!你这个恶毒的贱人!你对默哥说了什么?!你休想挑拨离间!我肚子里的孩子就是默哥的!你嫉妒!你不得好死!”
他们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充满了愤怒、恐慌、猜疑和狗急跳墙的疯狂!
来了…终于来了…来看这场…她为他们准备的…盛大的“祭奠”了吗?
林晚的嘴角,在彻底陷入麻醉黑暗前,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向上勾起一个冰冷的、充满无尽恨意和毁灭的弧度。
可惜啊…你们来晚了。
祭品…己经奉上了。
意识,彻底沉入无边无际的、冰冷的黑暗深渊。只有外面那对男女歇斯底里的咆哮和诅咒,如同地狱传来的背景音,伴随着手术器械冰冷的碰撞声,成为这场血腥献祭的最后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