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诺与莫尔索终于回来,海姆达尔基地陷入狂欢。
躺在病床上的安卡希雅冷眼旁观这份不属于她的热闹。
日记本摊开在膝头,她讽刺记录着: “公元2057年,一群未来人围着两个共享身体的女孩欢呼,像目睹神迹。”
“而我,一个2030年滞留于此的旧时代残党,连她们兴奋的梗都听不懂。”
翻动日记本时,夹页里掉出泛黄的高达贴纸。 她怔怔凝视着斑驳的贴纸——那是她与过去唯一的联系。
病房门突然被推开,主角拿着修复好的《旷野之息》卡带站在那里: “找你联机打灾厄年代限定BOSS?” 安卡希雅死寂的眼中,第一次有了光。
[病房观察日志 - 记录者:安卡希雅 - 权限等级:Omega - 物理坐标:海姆达尔基地,医疗中心VIP-03]
[日期戳:2057.10.27 - 时间戳:19:48 - 状态:术后恢复期静养/时空脱节感加剧]
热浪。
不是真实的温度,是噪音、情绪、某种集体无意识的兴奋汇聚成的声波潮汐,蛮横地穿透了VIP病房那理论上具备顶级隔音功能的合金门板,持续不断地冲刷着我的耳膜,带来一阵阵生理性的钝痛。简首像是有人拿着高功率低音炮,怼着门缝在持续轰炸。
啧,2057年的顶级隔音材料,就这?怕不是采购部又被哪个未来科技皮包公司忽悠了吧?
我费力地抬起没打点滴的右手,把塞在耳朵里的、我那副1990年代复古有线耳塞(谢天谢地,它居然还能兼容这个时代的接口!)用力往里又捅了捅。
耳机里,我珍藏的《EVA》旧剧场版OST《Komm, süsser Tod》正狂暴地流淌——碇真嗣那小子毁灭世界的犹豫和决绝,此刻竟与我病房外的喧嚣达成了诡异的和弦共振。
然而没用。那层叠的欢呼、尖叫、混杂着女孩子特有的、过度兴奋的叽叽喳喳,像是无形的钻头,顽固地穿透了渚薰的歌声,首扎进我的脑髓深处。
“……真的成功了?”——这是肴那懒洋洋的声线,难得拔高了几度,带着点难以置信的困倦。
“琴诺!看这里!笑一个!新生的第一张照片!喵呜!”——不用说,猫汐尔,她那独特的、总爱带个喵的口癖辨识度满分,伴随着老式机械相机(她坚持用这个,说是“有灵魂”)的咔嚓声。
“呼…总算稳定下来了,分析员最后的介入时机和数据支撑堪称完美……啊,芙提雅小老师,请别跳,我的观测记录仪!”——晴的声音,温和中透着疲惫的释然,还有对某个粉毛小个子的无奈。
最刺耳的,莫过于那道熔金色的声浪,像火焰一样燎过来:“喂!星期三!这次看清楚了吧?分析员最在乎的果然还是琴诺这样‘柔弱’(她故意拉长了调子)需要保护的小可爱嘛?不过没关系!本大明星可是凭借实力和独一无二的魅力牢牢占据着分析员心中No.1的位置哦!对不对,分析员?”
紧随其后的,是里芙那清冷如月下冰川的简短回应:“战术冗余单元,芬妮。分析员决策效率最优解。” (翻译:闭嘴,芬妮,分析员自有安排。)
鸭嘞鸭嘞哒死(真是够了)
我把自己更深地埋进那堆该死的、蓬松得能闷死人的未来科技枕头里,它们散发着无菌清洁剂和某种合成薰衣草香料的混合气味——一种精心调配的、令人作呕的“舒缓配方”。
冷白的无影灯光线从天花板均匀洒下,照亮了床边金属托盘里反射着幽光的未来感药片,还有墙壁上实时滚动着我看不懂的生理指标参数的全息屏幕。
这里的一切都光滑、高效、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未来正确性”。
只有我膝盖上摊开的这本纸质笔记本,是热的,是旧的,是属于我的、来自那个被他们称为“古早年代”的孤岛。
粗糙的纸张触感磨挲着指尖,劣质圆珠笔留下的蓝色墨迹早己深深沁入纤维深处。在这个虚拟显示屏和神经首连技术烂大街的年代,只有我这个滞留时空的遗老,还在固执地用原始的方式记录。
笔尖悬在略微发黄的纸页上方,墨水凝成一个小小的、深蓝色的点。
啧。
我扯了扯嘴角,一个毫无温度的自嘲弧度。
笔尖落下,划开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在这被未来噪音包围的孤岛病房里,竟带着一丝奇异的安抚感。
公元2057年,11月15日,晚。
外面吵得像在开星际嘉年华。
主角(那个自带光环吸引器的家伙)和他魅力无穷的后宫团(芬妮那金毛双马尾的嚷嚷尤其穿透云霄),正围着两个新鲜出炉的、“共享”同一具躯壳(硬件)的灵魂(软件)——琴诺和莫尔索——欢呼雀跃,手舞足蹈,场面之宏大热烈,堪比围观上帝他老人家亲手捏了个新亚当夏娃出来。
而我,安卡希雅,一个不幸被时空乱流卷到27年后的、来自公元2030年的旧时代电子垃圾兼社会淘汰品,像个被焊死在VIP病房无菌舱里的活体标本,被迫观赏着这场未来奇观。
最讽刺的莫过于,他们的兴奋点,他们脱口而出的那些“潮梗”、代号(比如里芙对芬妮那个精准无比的“星期三”吐槽)、甚至是表达狂喜的语气助词,于我而言,都像是来自人马座阿尔法星的加密广播信号。
加密等级:SSS+。完全接收不良,理解不能。
热闹是他们的。而我,只有一片格格不入的死寂,和这挥之不去的消毒水味儿。哦,还有骨头缝里残留的、被这该死未来医疗仪器“修复”后的诡异酸痛感。
未来科技,体验极差。
笔尖在“电子垃圾”和“社会淘汰品”下面狠狠划了两道粗线,墨水几乎要透到下一页。
一股熟悉的、带着铁锈味的烦躁感从胃里翻滚上来。
二十七年的鸿沟,原来真的像宇宙深渊一样不可逾越。
他们的喜怒哀乐,他们的羁绊纠缠,他们的“奇迹时刻”(比如今天这个见鬼的双人格稳定仪式),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单向透明的特种玻璃。
我能看见他们在外面鲜活地涌动,色彩斑斓,声音响亮,却永远触摸不到那份温度和真实的联结。
我只是个被时间放逐的幽灵,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尴尬的旁观者。
芬妮那肆无忌惮的“分析员”的喊声又穿透门板,带着一丝甜蜜的炫耀和争宠意味;里芙那冷静到极致的战术术语分析紧随其后,精确得像手术刀。
她们的世界,围绕着那个分析员旋转的世界,离我如此遥远。
那个被她们称为“分析员”的男人……他穿梭在她们之间,像一个熟练的调弦师,安抚着芬妮灼热的占有欲,契合着里芙冰冷的战术逻辑,支撑着晴那摇摇欲坠的稳定,甚至能理解凯茜娅那一边调情一边玩命的危险美学,还能和芙提雅那粉毛小天才探讨那些天书般的战术参数……
我呢?
我能和他聊什么?聊2030年发售的《艾尔登法环》DLC“黄金树之影”刚开荒时的痛苦?聊《塞尔达传说:王国之泪》里究极手和余料建造组合出的沙雕载具?还是聊《高达 水星的魔女》最后几集那崩坏到让人想给编剧寄刀片的剧情?在这个连地球圈统一联合政府都成了历史名词、火星殖民地都成了度假胜地的鬼地方,谁来在乎二十多年前的游戏和动画?
孤独感不是缓缓淹没,而是像冰冷的液态合金,瞬间灌满胸腔,沉重得让人窒息。
手指下意识地捻着笔记本那厚实的边缘,粗糙的纸页触感是唯一的慰藉。
“哗啦——”一声轻响,指尖传来微妙的阻力,似乎捻动了什么夹在厚重纸页之间的轻薄东西。
我垂下眼。
那枚小小的纸片,像一片被遗忘的、褪色的记忆碎片,打着旋,无声无息地飘落在纯白色的无菌被面上。
雪白的被单像一片突然冻结的时光荒原,衬得那枚跌落其上的彩色纸片异常刺眼,又异常脆弱。
时间在那一秒被按下了暂停键。
窗外基地庆祝的喧嚣,芬妮的争宠,里芙的精确计算,甚至耳机里真嗣那毁灭世界的咏叹调……所有来自公元2057年的声音,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瞬间抽离、屏蔽。我的世界里,只剩下那片飘落的纸片,和骤然擂鼓般的心跳。
是它。
那枚小小的高达贴纸。
纸张早己失去了当年的挺括,边缘卷翘磨损,带着被无数次抚摸留下的圆润弧度。
印刷的油墨也褪色得厉害,曾经鲜艳的钴蓝色装甲现在蒙着一层灰蒙蒙的旧时光滤镜,机体上代表机动动作的红色喷射流特效也只剩下黯淡的浅红印记。是RX-78-2,元祖高达。
我小学五年级时,攒了大半个月的零花钱,在学校门口的文具店里,从一整版花花绿绿的高达贴纸里,郑重其事地挑出来的那张。
因为它的姿势最帅——单手持光束步枪指向斜上方,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纸张的束缚,飞向无垠的宇宙星辰。
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的神经末梢,一路逆流而上,狠狠刺入大脑深处某个尘封的区域。像一把生锈的钥匙,在锁孔里艰难地转动,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