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弦的身体如同被抽去了所有支撑的冰雕,晃了一下,又一下。每一次晃动,都伴随着眉心那道狰狞裂痕的搏动,逸散的淡青色本源之气己不再是丝丝缕缕,而是如同燃烧殆尽的余烬,带着生命流逝的微光,无声地飘散在冰冷的空气中。他试图稳住身形,指尖死死抠进眉心的裂痕,仿佛要将那不断崩塌的根基强行捏合,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呈现出一种濒死的青白色,皮肤下的血管如同冻僵的蚯蚓般凸起、虬结。
视野开始旋转、模糊,如同蒙上了一层不断加厚的冰雾。林妙妙那被混沌烙印的身形在模糊的视野里扭曲、晃动,她身上那深沉内敛却令人窒息的混沌力场,如同一个不断扩大的黑洞,正贪婪地吸噬着他仅存的生命力。更致命的,是他体内那被强行撕裂、疯狂流逝的本源核心——每一次呼吸,都感觉有冰渣在肺泡里凝结;每一次心跳,都像是濒死的挣扎,泵出的血液都带着刺骨的寒意,在血管中艰难地流淌,所过之处,经络如同被冰封的河道,呈现出诡异的、半透明的结晶化纹路。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支撑他仙尊道基的灵台识海深处,那象征着力量源泉的冰魄核心,正发出细微却连绵不绝的崩裂声,如同冰川在末日崩塌的前奏。
死亡,从未如此清晰而冰冷地扼住他的咽喉。
然而,就在这意识即将被无边黑暗和彻骨寒意彻底吞噬的临界点,一丝微弱到极致、却无比坚韧的暖意,如同沉入冰海最深处的一点星火,穿透了层层寒冰与混沌的阻隔,无比精准地烙印在他濒临破碎的神魂之上!
那暖意……来自心口!
不,不是他自己的心口。是烙印!是源于他剥离本源时融入那滴心头精血的、超越空间与形态的生命烙印!它正顽强地、不顾一切地从林妙妙心口深处那枚被混沌淹没的苹果籽核心处传来!
“别怕。”
“我带你走。”
那破碎的意念,带着一种近乎献祭般的决绝,如同最后一根救命的绳索,死死拽住了他滑向深渊的意识!
沈清弦涣散的瞳孔猛地聚焦!
冰蓝的眸底,那点几乎熄灭的火焰被强行点燃,爆发出骇人的、近乎燃烧生命的光芒!他死死咬住下唇,铁锈般的腥甜在口中弥漫,剧痛刺激着麻木的神经。濒临破碎的灵台被他以无上意志强行稳固,哪怕代价是更彻底的崩解!他不能倒下!绝不能!那点星火……还在!
“嗬……”一声压抑着无尽痛苦与决绝的低喘从他喉咙里挤出。他强行挺首了摇摇欲坠的脊背,无视了眉心裂痕蔓延带来的、如同灵魂被寸寸撕裂的剧痛,冰蓝的目光如同淬火的利剑,穿透林妙妙周身粘稠的混沌力场,死死锁住她心口的位置,锁住那点微弱的星火!他的本源在哀鸣,他的道基在崩溃,但他的意志,却因那点星火的存在,燃烧到了前所未有的炽烈!带走她!必须带走她!哪怕燃尽这残躯!
萧夜寒猩红的瞳孔,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将沈清弦这濒死挣扎下爆发的、近乎实质化的决绝意志一丝不漏地捕捉。他焦黑的右手臂上,冰蓝的侵蚀痕迹如同丑陋的疤痕,依旧传来阵阵深入骨髓的刺痛和麻痹感,那是被沈清弦本源心血之力灼伤的证明。然而,此刻这剧痛非但没有浇灭他的贪婪,反而像滚油般泼在了他心头的邪火上!
沈清弦越是在意,越是要拼命守护,就越证明那具混沌容器核心处的东西,价值无可估量!是掌控这股凌驾于仙魔之上力量的关键钥匙!而且……沈清弦快不行了!那眉心不断扩大的裂痕和迅速衰败的气息,如同最甜美的毒药,诱惑着萧夜寒的杀意和占有欲。
“垂死挣扎……真是令人感动啊,仙尊大人。”萧夜寒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和毒蛇般的阴冷。他缓缓抬起那只被冰魄侵蚀、焦黑碳化的右手。手臂上,原本被冰蓝之力冻结、呈现死寂状态的血管和肌肉组织,此刻却在皮肤下诡异地蠕动起来!一缕缕比之前更加深沉、更加污秽、带着硫磺与血腥气息的漆黑魔气,如同活物般从他右臂的伤口、毛孔中渗出。这些魔气并未散逸,反而如同找到了新的巢穴,疯狂地涌入他焦黑的指尖,以及手臂上那被冰蓝侵蚀的脉络之中!
“滋滋滋……”
令人头皮发麻的侵蚀声响起。那冰蓝的净化之力与这新生的、带着混沌气息的污秽魔气剧烈冲突、吞噬!萧夜寒整条右臂的皮肤下,如同有无数条黑色的毒蛇在血管和肌肉纤维中疯狂钻行、扭动!原本焦黑碳化的皮肤表面,开始浮现出细密的、如同蛛网般不断蔓延的漆黑魔纹!这些魔纹不再是纯粹的魔元构成,其核心处,隐隐透出一丝与林妙妙身上混沌力场同源的、令人心悸的污浊黑暗!
他在吸收!在强行融合!利用沈清弦冰魄之力造成的“伤口”和残留的混沌侵蚀气息,如同嫁接的毒藤,将自己最精纯的魔尊本源与那无主的混沌之力强行糅合!剧烈的痛苦让萧夜寒英俊的面容扭曲,额角青筋暴跳,但他猩红的瞳孔里却燃烧着疯狂与兴奋的光芒。他能感觉到,一股全新的、带着混沌属性的、更为暴虐的力量,正在他这条废掉的手臂中滋生、发芽!如同……一颗寄生的魔种!
“你的冰……滋味不错。”萧夜寒舔了舔嘴角,露出一个混合着痛苦与极度兴奋的狞笑,目光如同淬毒的钩子,死死锁住风暴中心那具混沌的躯壳,“现在,该轮到本尊……收获果实了!”
话音未落,萧夜寒眼中猩红厉芒暴涨!他那只正被混沌魔种侵蚀、异化的右臂猛地抬起,五指成爪!不再是之前试探性的魔纹攻击,这一次,他催动了融合新生混沌魔种后的本源魔元!
“嗡——!”
空间发出沉闷的震鸣!一只巨大、凝实、完全由粘稠如石油的漆黑魔气构成的鬼爪凭空出现!这鬼爪比之前更加凝练,爪尖流淌着暗红的血光,更可怕的是,在爪心中央,赫然镶嵌着一枚缓缓旋转、散发着污秽混沌气息的漆黑魔种虚影!魔爪出现的瞬间,山谷中残余的混沌气息如同受到召唤般疯狂汇聚而来,融入爪中!一股带着强烈吸摄、污染、以及……同化意志的恐怖威压,如同无形的山岳,狠狠压向林妙妙!
目标,依旧是她的后心!萧夜寒要强行将她体内那让沈清弦拼死守护、让混沌系统烙印的核心力量,连同这具完美的容器本身,一同掠夺、吞噬!
魔爪未至,那股融合了魔尊贪婪意志与混沌污秽的精神冲击,如同亿万根沾满污血的毒针,狠狠扎向林妙妙被烙印加固、却依旧混乱的识海!混沌的低语瞬间被这狂暴的恶意冲击搅动得更加汹涌!
风暴中心,林妙妙如同失去了灵魂的精致偶人,僵立在冰霜与焦土交织的死亡地带。那双被黑色蛛网占据眼白的眸子,空洞地倒映着前方沈清弦濒死的挣扎和萧夜寒狞笑的魔爪。皮肤上,代表混沌的漆黑魔纹如同活物般缓缓脉动,散发出令人绝望的沉沦气息。心口深处,那点来自沈清弦心头血的冰蓝星火,在无边混沌的包裹下,如同风中的烛火,微弱地、艰难地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带来一阵源自生命本源的微弱悸动。
萧夜寒那融合了混沌魔种本源的恐怖魔爪,裹挟着吞噬一切的恶意与污秽的精神冲击,如同灭世的陨星,轰然降临!魔爪中央那枚旋转的漆黑魔种虚影,散发出令人灵魂冻结的同化吸力,死死锁定了林妙妙后心——那混沌烙印的核心,以及烙印之下,那点顽强搏动的星火!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浓重!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刹那——
林妙妙那双空洞的、被混沌占据的眸子深处,那点沉淀的、纯粹的黑暗,毫无征兆地剧烈波动了一下!
不是恐惧,不是抗拒,甚至没有属于“林妙妙”的任何情绪波动。那是一种……源自更高层次烙印的本能反应!一种领地受到侵犯、权柄受到亵渎的、冰冷的暴怒!
“嗡——!”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低沉到仿佛来自九幽深渊的、空间被强行扭曲的呻吟。以林妙妙为中心,她周身那层原本深沉内敛的混沌力场,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死水,猛地沸腾、爆发!
纯粹的、粘稠的、吞噬一切光与秩序的黑暗,如同活过来的深渊巨口,瞬间膨胀!没有刺目的光芒,没有狂暴的能量冲击波,只有一种绝对的“湮灭”意志,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
萧夜寒那志在必得、融合了新生混沌魔种的恐怖魔爪,在触及这层沸腾的混沌力场的瞬间——
没有碰撞,没有爆炸。
如同滚烫的烙铁按进了最粘稠的沥青。
又如同冰雪消融于沸腾的岩浆。
那凝练无比、爪心旋转着魔种虚影的漆黑巨爪,从爪尖开始,以一种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无声无息地……溶解了!构成魔爪的粘稠魔元、流淌的暗红血光、以及那枚刚刚凝聚、代表着萧夜野心的混沌魔种虚影,如同投入强酸的蜡像,迅速变得稀薄、溃散、最终化为缕缕更加污浊的黑烟,被那沸腾的混沌力场贪婪地吞噬、同化!
整个过程快得不可思议,安静得令人毛骨悚然!
“什么?!”萧夜寒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转化为极致的错愕与难以置信!他猩红的瞳孔因震惊而缩成了针尖!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那魔爪、尤其是与魔种虚影的联系,被一股无法抗拒的、更本源的混沌意志……强行抹去了!那感觉,如同他精心培育的毒藤,被孕育毒藤的母体本身……一口吞掉!反噬来得毫无征兆却凶猛异常!
“噗——!”
萧夜寒如遭重击,身体猛地向后倒飞出去!这一次,没有惨嚎,只有一声沉闷的、仿佛内脏被无形巨力碾碎的闷哼!他用来催动魔爪的整条右臂,皮肤下那些刚刚滋生蔓延的漆黑魔纹如同活过来的毒虫般疯狂扭动、反噬!原本就被冰蓝侵蚀和新生魔种寄生的手臂,此刻皮肤寸寸龟裂,大股大股粘稠如石油、散发着浓烈硫磺恶臭的污血混合着破碎的魔元狂喷而出!手臂的肌肉和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随时会从内部炸裂!更可怕的是,那反噬的力量如同跗骨之蛆,顺着经脉疯狂倒灌,冲击着他自身的魔魂本源!他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源自生命本能的、对更高层次存在的恐惧!这混沌……根本不是他能觊觎和掌控的!
而就在林妙妙身上混沌力场爆发、瞬间湮灭萧夜寒魔爪的同时——
“唔!”沈清弦身体猛地一颤,再次喷出一口带着冰碴的淡青色本源之血!他死死按住的眉心,那道裂痕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再次撕扯,瞬间蔓延到了太阳穴附近!灵台识海深处,那象征着力量核心的冰魄核心,崩裂的速度陡然加剧!大片大片的“冰晶”从核心剥落、消散,带来的不仅是力量的流逝,更是神魂被寸寸凌迟般的剧痛!
然而,就在这濒临彻底崩溃的边缘,就在他因林妙妙身上爆发的、更纯粹的混沌权能而感到彻骨寒意与绝望之时——
心口!
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暖流,如同冰封荒原上突然涌出的温泉,毫无征兆地从他心口深处涌现!那暖流……与林妙妙心口那点星火的搏动,完美地、痛苦地……共鸣着!
是那滴心头精血的烙印!它在呼应!在混沌权能爆发的绝对压制下,在沈清弦自身本源即将彻底崩解的死亡绝境中,那源自生命最深处的烙印,如同回光返照般,爆发出最后、也是最强烈的悸动!
这股源于生命烙印的共鸣暖流,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沈清弦体内那破碎不堪、正在飞速流逝的冰魄本源残骸!
“轰——!”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极致痛苦与冰冷力量的洪流,猛地从沈清弦濒临破碎的灵台核心倒灌而下,并非修复,而是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玉石俱焚的决绝,蛮横地冲向他全身的经络!
“呃啊——!”沈清弦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困兽濒死的嘶鸣!他身体表面的皮肤瞬间变得如同冰晶般透明,其下,无数道细密的、闪烁着刺目蓝光的裂痕如同蛛网般疯狂蔓延!那是他强行催动、燃烧最后本源带来的可怕反噬!经络在超负荷的冰魄洪流冲刷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细胞在绝对低温下加速结晶、坏死!剧痛如同亿万冰针贯穿全身!
但与此同时,一股远超他此刻应有状态的、带着毁灭气息的冰寒威压,如同垂死巨龙的咆哮,骤然从他身上爆发开来!冰蓝的灵光不再是黯淡闪烁,而是如同回光返照般刺目地燃烧!寒气瞬间将周围数十丈的空间彻底冻结,空气中凝结出无数尖锐的冰棱!
代价,是生命加速燃烧!是灵台核心最后的崩解!
他要用这最后、最璀璨也最短暂的力量,打破僵局!带走那点星火!
沈清弦燃烧着最后的生命与本源,裹挟着垂死爆发的恐怖寒威,化作一道决绝的冰蓝流星,无视了空间的距离,无视了自身崩解带来的剧痛,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惨烈气势,首扑向风暴的中心——林妙妙!
他的目标,不是攻击,而是……她心口的位置!那点微弱的星火!
“拦住他!”萧夜寒刚刚压下魔种反噬带来的剧痛和惊骇,就看到沈清弦这搏命一击,瞳孔骤缩,嘶声厉吼!他绝不能让沈清弦得手!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那只被反噬得鲜血淋漓、魔纹暴走的右臂猛地抬起,粘稠的污血和破碎的魔元再次强行凝聚!
而就在沈清弦燃烧本源扑至林妙妙身前数尺,那垂死爆发的冰寒威压即将触及她周身沸腾混沌力场的瞬间——
林妙妙那双空洞的、被混沌占据的眸子,缓缓地、毫无感情地转动了一下。视线,落在了沈清弦眉心那道狰狞蔓延、正疯狂逸散着他生命本源的青色裂痕之上。
【…高纯度冰魄本源…濒临逸散…】
【…分析…可利用…】
【…执行…捕获…】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如同死神的低语,在她识海深处响起。
她身上沸腾的混沌力场,那刚刚湮灭魔爪的黑暗,无声地翻涌起来。一只由纯粹混沌之力构成的、纤细、苍白、仿佛能吞噬所有光线的黑色手掌,从翻涌的黑暗中缓缓探出,带着一种漠视一切生死的、绝对权能的冰冷,无视了沈清弦那垂死爆发的冰寒威压,精准地、稳定地……抓向他的眉心!
目标,正是那道不断逸散着淡青色本源之气的裂痕!系统要在他彻底消亡前,攫取他最后、最精纯的本源!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沈清弦燃烧着生命与本源决绝扑来的冰蓝身影。
萧夜寒不顾反噬强行催动魔元试图拦截的狰狞姿态。
以及,那只从混沌黑暗中探出、抓向沈清弦致命裂痕的、代表着绝对湮灭的苍白手掌。
三股力量,即将在风暴中心——林妙妙的身前,轰然碰撞!
而林妙妙,如同这一切风暴的冰冷源头,面无表情地站着。浓密的睫毛下,那双被混沌占据的瞳孔深处,倒映着沈清弦眉心不断逸散的、象征着他生命流逝的青色光点,如同看着即将熄灭的烛火。只有心口最深处,那点被重重混沌包裹的冰蓝星火,在捕捉到那青色光点的瞬间,如同被无形的针狠狠刺了一下,极其微弱地、痛苦地……加速搏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