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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如同沉在漆黑粘稠的泥沼底部，挣扎了许久，才艰难地浮出水面。
最先恢复的是嗅觉。
一股清冽中带着苦涩的药草气息，丝丝缕缕地钻入鼻腔，驱散了禁闭室里那股顽固的霉味和令人作呕的尘土气。这味道并不难闻，反而有种提神醒脑的清凉感。
紧接着是触觉。
后背火辣辣、如同无数蚂蚁啃噬的鞭伤痛楚减轻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凉丝丝、带着微微麻痒的舒适感，像是敷了一层上好的清凉药膏。身下不再是冰冷潮湿、散发着霉味的草席，而是某种干燥、柔软、带着植物清香的织物。
林妙妙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视线从模糊到清晰，映入眼帘的是一顶素净的青色帐幔，竹制的床架纹理清晰。她转动有些僵硬的脖子，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铺着干净素色棉布的竹榻上。房间不大，陈设简单，一张竹桌，两把竹凳，墙壁上挂着几束晾干的药草，空气里弥漫着那股清苦的药香。
这里不是禁闭室，也不是她的狗窝弟子房。看这风格，倒像是宗门里负责疗伤的医庐。
她没死？也没被打断腿？
这个认知如同甘霖，瞬间滋润了她干涸绝望的心田。巨大的庆幸感让她几乎要喜极而泣。
“咳……”喉咙干得发疼，她试着发出一点声音。
轻微的响动立刻引起了注意。
靠近窗边的矮竹凳上，坐着一个人。那人背对着她，身形清瘦，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淡青色医修袍服，正低着头，慢条斯理地捣弄着石臼里的药材。药杵与石臼碰撞，发出沉闷而规律的“笃、笃”声。
听到动静，那人停下动作，转过身来。
是一张颇为年轻清秀的脸，眉目温和，气质沉静，看起来像个刚入门不久的医修弟子。
“师妹醒了？”他的声音也如同他的人一样，温和悦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感觉如何？后背还疼得厉害吗？”
林妙妙挣扎着想坐起来，牵动后背伤口，还是忍不住吸了口凉气。那医修连忙放下药杵，快步走过来，动作轻柔地扶着她靠坐在床头，又递过来一杯温度适中的清水。
“多谢…师姐？”林妙妙小口啜饮着甘甜的清水，滋润着火烧火燎的喉咙，小心翼翼地试探称呼。看对方年纪似乎比自己大不了多少。
“我姓苏，苏砚。叫我苏师兄就好。”年轻医修微微一笑，接过空杯放回桌上，又坐回矮凳，继续拿起药杵，“师妹昏迷了一天一夜，气血有些亏损，还需静养几日。后背的鞭伤己敷了‘冰肌玉露膏’，祛瘀生肌效果极好，不会留疤的，师妹放心。”
一天一夜？
林妙妙心里咯噔一下。昏迷前的社死现场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里疯狂闪回——揪衣领骂癞蛤蟆！对师尊嘤嘤嘤！当众指控家暴男！科普打断腿三条童叟无欺！师尊玉扳指碎裂！还有萧夜寒那句如同索命魔咒的“只打断三条腿？”……
每一帧画面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灵魂上！
【还好还好……】她下意识地在心里自我安慰，试图抓住一根稻草，【只昏迷了一天一夜，社死时间没延长太多……应该……没多少人知道吧？那几个围观吃瓜的弟子……应该……不敢乱传吧？】
紧绷的神经刚松弛一丝——
“另外，”苏砚温和的声音再次响起，他低着头，专注地捣着药，仿佛只是随口一提，“刑罚长老沈师叔吩咐过了，待师妹清醒，精神尚可时，即刻去他洞府一趟。”
“噗——咳咳咳！！！”
林妙妙刚喝下去压惊的一口水，瞬间全喷了出来，呛得她撕心裂肺地咳嗽，整张脸憋得通红！
去师尊洞府？！
清醒就去？！
【完了完了完了！家暴男要清算了吗？！三条腿预定？！现场打断？还是拖去戒律堂当众行刑以儆效尤？！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没这么简单！禁闭鞭刑都是开胃菜！正餐在这等着呢！师尊您听我狡辩！弟子那天是中了邪！被夺舍了！】极致的惊恐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内心的小人瞬间炸毛，在识海里发出无声的、歇斯底里的尖叫，各种血腥凄惨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涌现。
“哐当！”
一声刺耳的脆响！
苏砚手里那根沉重的药杵，毫无征兆地脱手而出，重重砸进了石臼里！褐色的药汁溅了几滴出来，落在他淡青色的袍袖上。
他猛地抬起头，那张清秀温和的脸上，此刻写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惊、错愕、以及一种……仿佛听到了什么惊天秘闻的极度复杂！他的眼神首勾勾地落在林妙妙那张因为呛咳和惊恐而扭曲的脸上，嘴唇微张，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一个字都吐不出来。那眼神，复杂得简首能当场写出一本百万字的《论我听到了什么以及我该如何假装没听到》的鸿篇巨著。
林妙妙：“！！！”
她捂着嘴，咳得眼泪都出来了，惊恐万分地看着苏砚那见了鬼似的表情，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脑海：
【艹！心声……又漏了？！这次漏给苏师兄了？！这破被动技能还有完没完？！系统！系统你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叮！】冰冷的电子音带着一种“你终于发现了”的淡定（或者说摆烂），在她识海里响起：【恭喜宿主，成功解锁隐藏成就‘人形自走扩音器（初级）’。成就说明：您的心声在一定范围内（十丈内）具备无差别穿透性（效果视听众精神力强弱有衰减）。奖励发放：《反派自救指南·速成版》一本。请宿主查收。】
林妙妙眼前一黑，差点又一头栽倒。
人形自走扩音器？！无差别穿透？！还初级？！意思是以后等级高了，整个山头都能听见她内心吐槽师尊秃头、魔尊记仇？！
这还活个屁啊！
她颤抖着意念，一本封面漆黑、仿佛浸透了不祥气息的册子出现在她识海空间。册子封皮上，用淋漓如血的朱砂写着几个狰狞大字：《反派自救指南·速成版》。
她怀着无比悲壮的心情，用意识“翻开”了第一页。
入目便是几行加大加粗、几乎要跳出纸面的血红色警告文字：
【警告！警告！侦测到高危目标‘萧夜寒’（身份：未来灭世级魔尊）黑化倾向急剧上升！危险等级：SSS（灭顶之灾）！】
【当前自救存活率评估：低于0.01%】
【紧急自救方案（速成版）如下：】
【方案一（地狱难度）：立刻、马上、不惜一切代价取得目标‘萧夜寒’的信任及基础好感度（建议达到‘不主动弄死你’级别）。执行要点：真诚（？）、投其所好、展现价值（或成为其无法轻易舍弃的玩具？）。风险：极高，易触发即死flag。】
【方案二（推荐首选）：原地自戕。优点：过程相对痛快，可自行选择姿势及工具（本指南附录提供108种无痛自戕法）。缺点：无。】
【请宿主慎重选择，尽快执行。倒计时：未知（取决于目标心情）。】
林妙妙：“……”
看着那鲜红的“原地自戕（推荐）”几个字，她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颤抖。这破指南是来搞笑的吗？还是嫌她死得不够快？！
就在她盯着识海里那本坑爹指南，内心被绝望和荒谬感填满时，一阵微凉的夜风透过半开的竹窗吹了进来，拂动了床边的青色帐幔。
林妙妙下意识地抬眼望向窗外。
窗外月色清冷，竹影婆娑，在青石铺就的小径上投下斑驳摇曳的影子。
而在那片靠近窗棂、被浓密竹影笼罩的阴影里，不知何时，静静地伫立着一个瘦削的身影。
月光吝啬地只勾勒出他模糊的轮廓，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弟子服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他微微低着头，面容完全隐没在阴影之中。
唯有唇角。
一抹冰冷到极致、带着洞悉一切玩味和某种……狩猎般兴味的弧度，在清冷的月光下，被清晰地勾勒出来。
如同暗夜中悄然亮起的毒蛇獠牙。
萧夜寒！
他站在那里多久了？！
他……听到了多少？！
林妙妙浑身血液瞬间冻结，连呼吸都停滞了。她死死地盯着窗外阴影里那道身影，以及那抹在月光下无比刺眼的冰冷弧度。
识海里，《反派自救指南》那血红的“原地自戕（推荐）”几个大字，仿佛在疯狂闪烁。
后背刚敷上药膏的鞭伤，又开始隐隐作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