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的雨停了又下,如同沈妙此刻起伏的心绪。张猛临终前的话像根刺扎在她心头——南楚大军压境的消息,比任何战报都更令人心惊。
“县主,苏将军醒了。”灵儿轻声禀报,将拧干的帕子递过来,“军医说箭伤没伤及要害,只是失血过多,需得静养。”
沈妙擦去手上的墨迹,案上摊着连夜绘制的边境布防图。她在“雁门关”三个字旁画了个红圈,那里是南楚进入大凉的必经之路,也是前世傅修宜引敌入关的突破口。
“备车去苏将军帐中。”她叠好布防图,指尖还残留着朱砂的凉意,“顺便把那箱‘金疮药’带上,是江南特有的配方,愈合伤口很快。”
苏文轩的军帐里弥漫着药味,他靠在榻上,见沈妙进来,挣扎着要起身。“将军躺着便是。”沈妙按住他的肩膀,将布防图铺在矮几上,“我想请将军看看,这雁门关的防御是否需要加固。”
苏文轩的目光落在图上,眉头紧锁:“雁门关守军不过五千,若是南楚真派大军来犯,怕是难以抵挡。”他咳嗽两声,声音虚弱,“只是我军刚经历大战,实在抽不出更多兵力。”
“我己让灵儿快马加鞭回京城,请求陛下增派援军。”沈妙指尖点向雁门关西侧的烽火台,“在援军到来前,我们可以用烽火台传递信号,一旦发现敌军动向,立刻让附近州府的驻军驰援。”
正说着,帐外传来马蹄声,苏文瑾掀帘而入,身上还带着风尘:“我刚从边境探查回来,南楚确实在雁门关外集结了兵力,大约有三万之众。”他将一张字条递给沈妙,“这是他们的布防草图,是我设法从楚营附近弄到的。”
沈妙展开字条,眼中闪过锐利的光:“南楚主将是李肃,此人善用奇兵,当年曾大败我军于渭水。”她抬头看向苏文轩,“将军与他交过手,可知其弱点?”
苏文轩沉吟道:“李肃虽勇猛,却多疑。若是我们能让他误以为我军早有防备,或许能拖延他进军的时间。”
“我有办法。”沈妙忽然起身,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灵儿,取我的青衣来。”
三日后,雁门关外的楚营里,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樵夫”被巡逻兵抓住。他瑟瑟发抖地跪在李肃面前,怀里掉出一张羊皮卷——上面赫然是大凉援军的调度图,标注着“五万精兵己至雁门关,三日后奇袭楚营”。
“你从何处得来的?”李肃捏着羊皮卷,眼神阴鸷。
“是……是一个穿青衣的女子给我的,她说只要把这图交给将军,就能赏我十两银子。”樵夫战战兢兢地回答,“小人还听到她们说,要在楚营的水源里下毒……”
李肃猛地将羊皮卷拍在案上,脸色铁青。他素知大凉有位安国县主智计过人,这显然是她的疑兵之计。可万一……万一是真的呢?
“传令下去,全军戒备,不得靠近雁门关十里之内!”他咬牙下令,“另外,派人去探查水源,若是发现异常,立刻回报!”
雁关城楼上,沈妙看着楚营的动静,嘴角扬起一抹浅笑。她转身对苏文瑾道:“李肃果然多疑,这下至少能拖到援军到来了。”
苏文瑾递给她一块干粮,眼中满是温柔:“你的计策虽妙,却也太冒险了。若是那樵夫被识破……”
“富贵险中求,何况是家国安危。”沈妙咬了口干粮,忽然指着远处的烽火台,“你看,京城的援军到了。”
只见烽火台接连升起三道狼烟,那是援军抵达的信号。沈妙心中一松,转身对苏文轩道:“将军,我们可以开始反击了。”
七日后,大凉援军在雁门关外列阵,沈妙一身银甲,立于阵前。李肃看着对面阵中那个英姿飒爽的女子,忽然明白自己中计了——所谓的五万精兵不过是虚张声势,真正的援军只有两万,却配合着雁门关的守军,形成了夹击之势。
“沈妙!你敢欺我!”李肃怒喝着挥剑冲锋,身后的楚兵如潮水般涌来。
沈妙举起长枪,声音清亮如钟:“大凉将士,保家卫国的时候到了!”她策马向前,枪尖划破长空,首取李肃咽喉。
两军相接,杀声震天。沈妙的枪法时而凌厉如鹰,时而柔韧如柳,在乱军之中如入无人之境。她记得前世在深宅大院里,父亲曾教过她枪法,那时只当是闺阁消遣,从未想过有一天能在战场上派上用场。
激战中,李肃的长枪首刺沈妙的坐骑,她借力翻身跃起,长枪横扫,将李肃挑落马下。“降者不杀!”她的声音响彻战场,楚兵见状纷纷弃械投降。
暮色降临时,战场终于沉寂下来。沈妙站在尸横遍野的阵地上,看着夕阳染红天际,忽然觉得眼眶发热。她想起前世的国破家亡,想起那些在战乱中死去的百姓,忽然明白自己守护的不仅是一座关隘,更是无数人的安宁。
“沈妙。”苏文瑾走到她身边,为她披上披风,“都结束了。”
沈妙转过身,看着他沾染了血污的脸颊,忽然笑了:“是啊,都结束了。”她伸手拂去他发间的尘土,“我们可以去建书院了。”
苏文瑾握住她的手,目光温柔而坚定:“好,我们明天就出发去江南。”
雁门关的城楼上,苏文轩看着相拥的两人,举杯遥祝。他忽然明白,有些战场不是靠刀剑取胜,而是靠智慧与勇气,靠那些愿意为家国挺身而出的人。
三日后,沈妙和苏文瑾踏上南下的路。马车驶过江南的石板路,杏花落在车窗上,带着淡淡的清香。沈妙掀开窗帘,看着路边嬉戏的孩童,田埂上劳作的百姓,忽然觉得这世间最美的风景,莫过于此。
“你看,”她指着远处湖边的空地,“我们的书院就建在那里好不好?”
苏文瑾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眼中满是憧憬:“好,就建在那里。等建成了,我们就招天下学子,不问男女,不问出身,只看才华。”
沈妙靠在他肩上,听着车轮碾过花瓣的声音,忽然想起前世的自己,在绝望中死去时,从未想过有一天能这样安稳地坐在马车上,身边有爱人相伴,心中有梦想可追。
这场重生,她不仅报了血海深仇,更找到了比复仇更有意义的事。教书育人,守护家国,或许才是她真正的宿命。
马车继续前行,载着他们驶向杏花深处,驶向那个充满希望的未来。而远方的京城,女学的学生们正在诵读新的策论,她们的声音清脆而坚定,如同这个正在苏醒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