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杏花落尽了,枝头结出青涩的果实。沈妙站在湖边,看着工匠们丈量土地,木槌敲打木桩的声响此起彼伏,像是在为新的生命伴奏。
“小姐,苏公子让人送来了书院的匾额,说是请您题字呢。”灵儿捧着一块紫檀木匾额走来,上面还没有刻字,只在角落留着小小的“瑾”字印章。
沈妙接过狼毫笔,蘸了蘸朱砂,在匾额上写下“同心书院”西个大字。笔尖划过木面的沙沙声里,她忽然想起苏文瑾说过的话——“让男女学子一同读书,或许偏见就会少些”。
“把匾额挂在正门上方吧。”她放下笔,指尖还沾着朱砂,“另外,让厨房准备些杏花糕,工匠们辛苦了一上午,该歇歇了。”
灵儿笑着应下,转身时又道:“京城女学的学生们来信了,说秦老丞相去给她们讲策论,还夸您当年收服赵奎的法子比兵法上的更妙呢。”
沈妙接过信笺,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信里说有位学生考中了女官,正在户部协助处理漕运事务,字里行间满是骄傲。她忽然想起前世那个连账本都不许碰的自己,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原来女子的天地,真的可以这样广阔。
傍晚时分,苏文瑾带着几位江南的学者回来,其中有位白发苍苍的老夫子,是前朝的翰林学士,因不满官场倾轧而隐居江南。“沈县主,这位是周老先生,他愿意来书院讲授经史。”苏文瑾笑着介绍,“老先生还带了不少珍贵的孤本呢。”
周老先生拱手行礼,目光落在沈妙写的匾额上,捋着胡须赞道:“‘同心’二字用得好啊。自古以来,男女本就该同心同德,方能国泰民安。”
沈妙连忙回礼:“老先生过奖了。只是不知老先生对女子学算学有何看法?我想在书院里设算学课,教学生们丈量土地、计算赋税,或许能为朝廷培养些实用人才。”
周老先生眼中闪过惊讶,随即笑道:“沈县主有如此远见,老夫自愧不如。当年老夫在户部任职时,就因账册混乱吃了不少亏,若是有女子能精通算学,倒是能弥补不少弊端。”
正说着,门外传来喧哗。沈妙走出书院,只见一群百姓围着个穿着破烂的小姑娘,指指点点地议论着。“这丫头不知好歹,竟想进书院读书,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有人愤愤不平地喊道。
小姑娘攥着衣角,倔强地仰着头:“我娘说只要识字,就能看懂药书,就能治好弟弟的病。”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依旧挺首了腰杆。
沈妙走上前,蹲在小姑娘面前,轻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禾。”小姑娘怯生生地回答,手心里还攥着半块干硬的窝头。
“想读书吗?”沈妙笑着问,“书院正好缺个帮先生磨墨的杂役,管吃管住,还能旁听,你愿意来吗?”
阿禾愣住了,眼泪啪嗒啪嗒掉在地上:“真……真的可以吗?”
“当然。”沈妙牵起她的手,“灵儿,带阿禾去梳洗一下,再找身干净的衣裳。”
百姓们见县主都发话了,纷纷散去。周老先生站在书院门口看着这一幕,眼中闪过赞许:“沈县主这是在播撒希望啊。”
沈妙回过头,夕阳正落在她肩头,像是镀了层金边:“我只是不想让任何一个想读书的人,像我当年那样,连拿起书本的机会都没有。”
同心书院开学那日,来了两百多名学子,有大家闺秀,有寒门子弟,还有像阿禾这样的孤女。沈妙站在讲台上,看着台下求知的眼神,忽然想起南疆战场上的烽火,想起雁门关的厮杀——原来守护家国,不止有披甲上阵一种方式。
“从今日起,”她的声音清亮而坚定,“你们可以读经史,学算学,论时政。但更重要的是,要学会尊重——尊重学问,尊重他人,更要尊重自己。”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苏文瑾站在角落里,眼中满是温柔。他忽然明白,沈妙要的从来不是权势或虚名,而是想让这个世界,比她前世看到的更公平些。
一年后,同心书院的第一批学子毕业了。有位女学子考中了科举,成为大凉第一位女进士;有位男学子放弃了仕途,留在书院教算学;还有阿禾,她不仅看懂了药书,还跟着游方郎中学会了制药,在镇上开了家小小的药铺。
沈妙站在书院的杏树下,看着学子们离别的身影,忽然觉得眼眶发热。苏文瑾走到她身边,递给她一支杏花枝——不知何时,树下又开了几朵迟来的杏花。
“陛下派人来了,想请你回京主持修订《女诫》。”他轻声道,“说是要删掉那些束缚女子的条目,加入些鼓励女子读书的内容。”
沈妙接过杏花枝,指尖拂过花瓣:“那我们就回京城看看。”她抬头看向苏文瑾,眼中闪烁着星光,“把同心书院的模式带到京城去,让更多地方都有这样的书院。”
苏文瑾握住她的手,目光温柔而坚定:“好,我们一起去。”
马车驶离江南时,阿禾带着镇上的孩子们来送行。他们捧着自己做的杏花糕,齐声喊道:“先生再见!”
沈妙掀开窗帘,看着越来越远的同心书院,忽然想起前世的自己,在黑暗中死去时,从未想过有一天能这样被人需要,被人铭记。
这场重生,终究是圆满的。
她回过头,看向苏文瑾,嘴角扬起一抹浅笑。车窗外,阳光正好,杏花纷飞,像是在为他们铺就一条通往未来的路。而这条路的尽头,是她用两辈子的时光,换来的人间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