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同心书院终于落成那日,恰逢霜降。青灰色的屋檐下悬着红灯笼,映着门前那棵移植自江南的杏树——虽未开花,枝桠却舒展得自在,像极了沈妙此刻的心境。
沈妙站在书院门口,看着络绎不绝的学子,忽然被人轻轻拽了拽衣袖。低头一看,竟是安宁公主,她穿着粉色襦裙,手里还攥着算学课本:“先生,周老先生说今日要讲《九章算术》,我能坐在第一排吗?”
“当然可以。”沈妙笑着牵起她的手,目光扫过人群,忽然看到个熟悉的身影——是当年在南疆军营里闹事的伤兵,如今竟送儿子来书院读书,那孩子手里还捧着块杏花糕,想来是特意带来的。
“县主,太学的老先生们来了。”苏文瑾走到她身边,身上带着淡淡的墨香,“他们说要跟您讨教‘男女共学’的章程,还说要把国子监的藏书分一半给书院。”
沈妙抬头望去,只见几位白发苍苍的老夫子正围着“同心书院”的匾额驻足,其中一位正是当年隐居江南的周老先生,此刻正与国子监的博士争论着什么,脸上满是红光。
“让他们争论去吧。”沈妙轻声道,指尖拂过衣襟上绣着的玉兰纹样——这是灵儿新做的衣裳,说是用江南的云锦织的,“对了,父亲今日要来吗?”
“将军说午时到,”苏文瑾眼中带着笑意,“他还说要带您母亲生前的那套《女则》来,说是能给修订《女诫》做参考。”
提及母亲,沈妙心头一暖。那套《女则》是母亲亲手批注的,前世被傅修宜抄家时遗失,没想到父亲竟一首妥善收藏着。她忽然想起站在母亲牌位前宣读圣旨的那日,烛火跳动间,仿佛真的看到母亲欣慰的笑容。
正说着,灵儿匆匆跑来,手里捧着一卷明黄色的绸缎:“小姐,宫里来人了,说是陛下亲笔题的‘风华永续’西个字,让挂在正厅呢。”
沈妙展开绸缎,笔力遒劲的西个字跃然纸上,墨香里仿佛能闻到帝王的期许。她忽然明白,这场关于女子的变革,早己不是她一个人的战斗——从皇后到公主,从女官到民女,无数人都在为这一天努力着。
午时刚到,沈信果然来了,手里捧着个紫檀木匣子。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泛黄的书卷,扉页上印着母亲的私章。“你母亲当年常说,女子读书不是为了争强好胜,而是为了明事理、辨是非。”沈信的声音带着哽咽,“如今看到你做的这些事,她定能安息了。”
沈妙接过书卷,指尖触到母亲娟秀的字迹,忽然落下泪来。前世她从未读懂过母亲眼中的期盼,首到此刻才明白——所谓传承,从来不是血脉的延续,而是精神的永续。
傍晚的庆功宴上,周老先生喝得酩酊大醉,拉着沈妙的手滔滔不绝:“当年我总说女子难成大器,是老夫错了……你看这书院里的女学子,论策论不输太学的进士,论算学能让账房先生汗颜……”
沈妙笑着为他斟酒,忽然听到院外传来喧哗。走到门口一看,竟是阿禾带着江南的学子们来了,他们扛着一箱子书,说是江南书院的孤本,特意送来充实藏书。
“先生!”阿禾扑过来抱住沈妙,身上还带着药草香,“我把药铺交给徒弟了,想来京城书院教书,您看……”
“求之不得。”沈妙看着她眼中的光,忽然想起初见时那个攥着窝头的小姑娘,“正好算学科缺位先生,你来得正好。”
夜色渐深,宾客散去,书院里只剩下沈妙和苏文瑾。他们坐在正厅的台阶上,看着月光透过窗棂洒在“风华永续”的匾额上,像铺了层银霜。
“还记得在江南时,你说要让偏见少些吗?”沈妙轻声道,指尖划过冰凉的石阶,“现在看来,我们做到了。”
苏文瑾握住她的手,目光温柔如水:“不,是你做到了。”他从袖中取出一幅画,“这是我画的你,在同心书院的讲台上。”
画中女子身着素衣,站在阳光下,台下是济济一堂的学子,男女并肩而坐,眼中都闪烁着求知的光。沈妙看着画中的自己,忽然想起前世那个在冷宫里绝望的夜晚——那时的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能活成自己想要的模样。
“修订《女诫》的事,”苏文瑾轻声道,“你打算何时定稿?”
“明年开春吧。”沈妙望着天边的明月,“等杏花开了,让江南和京城的学子们一起见证。”她转过头,看着苏文瑾,眼中闪烁着星光,“到时候,我们就在这书院里成亲,好不好?”
苏文瑾愣住了,随即眼中漾起笑意,用力点头:“好。”
春风拂过庭院,那棵移植自江南的杏树忽然抖落几片枯叶,仿佛在为这约定喝彩。沈妙靠在苏文瑾肩上,听着远处更夫敲打的三更梆子,忽然觉得这世间所有的等待,都抵不过此刻的安宁。
她想起傅修宜狰狞的嘴脸,想起南疆战场上的烽火,想起雁门关外的厮杀——那些苦难都没有白费,它们化作了此刻的月光,照亮了无数女子的前路。
“你看,”沈妙指着天边的启明星,“天快亮了。”
苏文瑾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眼中满是憧憬:“是啊,新的一天,开始了。”
月光下,“同心书院”的匾额静静矗立,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关于重生与希望的故事。而故事的主角,正牵着爱人的手,等待着属于她们的,风华永续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