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京城的玉兰又开了，洁白的花瓣落在青石板上，像极了江南的杏花雪。沈妙站在将军府的庭院里，看着工匠们搬运书架，木箱碰撞的声响里，还夹杂着灵儿指挥的声音——她们要把西厢房改造成书房，用来存放修订《女诫》的典籍。
“小姐，秦老丞相派人送来了前朝的《女训》孤本，说是对修订有帮助。”灵儿捧着个蓝布包裹走进来，额角还带着薄汗，“老先生说，当年他祖母曾批注过这本书，可惜后来遗失了大半。”
沈妙解开包裹，泛黄的书页上满是细密的批注，字迹娟秀却有力，想来是位颇有见地的女子。她指尖拂过“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句批注，只见旁边用朱笔写着“才者，立身之本也，无关男女”，心头忽然一暖。
“把这些典籍搬到西厢房吧。”她合上书本，目光落在院中的石桌上，那里摆着苏文瑾刚送来的江南新茶，“另外，让人去请几位女官来，就说明日辰时在此商议修订细则。”
灵儿刚要转身，又被沈妙叫住：“对了，去看看阿禾寄来的药草干了没，她特意说这艾草能治风寒，让给父亲备着。”
提及阿禾，灵儿忍不住笑了：“那丫头现在可厉害了，信里说她的药铺都开到州府去了，还收了两个女徒弟呢。”
沈妙望着墙外的天空，忽然想起初见阿禾时，那孩子攥着半块窝头，眼里满是倔强。原来命运真的可以被改写，只要给她们一个机会——就像当年有人给了她重生的机会一样。
次日辰时，西厢房里坐满了人。有在户部任职的女官，有京城女学的先生，还有几位隐居多年的才女。沈妙将修订草案铺在案上，轻声道：“今日请诸位来，是想听听大家的想法。这《女诫》修订，该删哪些、加哪些，全凭大家公议。”
一位鬓角染霜的女先生率先开口：“我认为‘三从西德’当删去大半。女子嫁入夫家，当与丈夫同心，而非一味顺从。当年我辅佐先夫治理地方，若事事顺从，怕是要误了百姓。”
户部的女官接着说：“还有‘不涉外事’这条也该改。如今不少女子在州府协助处理户籍、赋税，做得比男子还好，为何不能写入典籍？”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讨论得热火朝天。沈妙坐在角落，看着她们眼中闪烁的光芒，忽然觉得这场景比任何战功都更令人心动。前世她被困在深宅，连与外人说话都要受限制，从未想过女子也能这样坦荡地议论时政。
正说着，苏文瑾掀帘而入，手里捧着一卷画轴：“我刚从国子监回来，他们说想把同心书院的章程刻在石碑上，立于太学门口，让天下学子都看看。”
他展开画轴，上面是同心书院的全景图，湖边的回廊上，男女学子正并肩讨论学问，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温暖得像一幅画。沈妙看着画中那个站在讲台上的自己，忽然想起苏文瑾曾说过的话——“你站在那里，本身就是一种力量”。
“国子监的老先生们还说，”苏文瑾的声音带着笑意，“想请你去给太学的学子们讲讲民生策论，说你的‘以工代赈’之法，比史书上的更实用。”
沈妙刚要回话，却见管家匆匆跑来：“小姐，宫里来人了，说是皇后娘娘请您即刻入宫，说是陛下有要事相商。”
皇宫的御书房里，皇帝正看着一份奏折，见沈妙进来，连忙招手：“沈县主快来看看，这是江南巡抚呈上的，说想在各州府都开设同心书院，只是经费不足，想请朝廷拨款。”
沈妙接过奏折，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各州府的申请，连偏远的南疆都有提及。她抬头看向皇帝，眼中闪过惊讶：“陛下真要应允？”
“为何不应允？”皇帝笑着反问，“你在江南的所作所为，朕都看在眼里。女子能顶半边天，这话一点不假。”他指着奏折上的空白处，“朕想让你兼任‘劝学使’，负责统筹此事，你可愿意？”
沈妙心中一震，连忙跪地谢恩：“臣女遵旨。”
走出御书房时，皇后正站在廊下等她，手里还牵着位粉雕玉琢的小公主。“沈县主，这是安宁公主，”皇后笑着将公主推到沈妙面前，“她听闻你要修订《女诫》，吵着要跟你读书呢。”
小公主仰着小脸，忽闪着大眼睛：“先生，我能去同心书院吗？我想跟那些姐姐们一起学算学。”
沈妙蹲下身，轻声道：“等京城的同心书院建好了，我亲自教你，好不好？”
公主欢呼着扑进皇后怀里，皇后看着沈妙，眼中满是欣慰：“当年本宫初见你时，就知你非池中之物。如今看来，本宫果然没看错。”
回到将军府时，暮色己浓。沈妙走进西厢房，看着案上摊开的《女诫》修订稿，忽然想提笔写下第一句——“女子者，天地之秀也，可习文，可习武，可治家，可安邦”。
窗外的玉兰花瓣被风吹落，飘在稿纸上，像一枚天然的印章。沈妙望着那抹洁白，忽然想起前世的自己，在冷宫里饮下毒酒时，从未想过有一天能这样为女子争得一席之地。
“小姐，苏公子让人送来了夜宵，说是江南的桂花糕。”灵儿端着食盒走进来，见沈妙对着书稿出神，忍不住笑道，“您都忙了一天了，该歇歇了。”
沈妙接过桂花糕，入口清甜，像极了江南的味道。她忽然想起苏文瑾说过，等忙完这阵，就陪她回江南看看——看看同心书院的杏花，看看阿禾的药铺，看看那些被她们点亮的人生。
夜色渐深，西厢房的灯却一首亮着。案上的修订稿越来越厚，每一笔都凝聚着希望，每一字都写满了新生。沈妙知道，这条路还很长，但她不再是一个人——有苏文瑾的陪伴，有灵儿的辅佐，有无数女子的同行，她们终将在历史的画卷上，写下属于自己的篇章。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落在书稿上，像是为这崭新的开始，镀上了一层温柔的银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