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窗棂,照在沈妙书案上那方素笺上。朱砂勾勒的名字被晨露晕开些许,像极了将干未干的血迹。她指尖拂过“傅修宜”三个字,眸色沉沉——昨夜收到周嬷嬷传来的消息,沈清果然按她说的,将傅修宜让她偷换沈家族谱的事全盘托出。
“小姐,该用早膳了。”灵儿端着食盒走进来,见她对着一张纸出神,好奇地探头,“这上面写的都是些什么呀?”
沈妙将素笺折起,塞进枕下:“没什么,不过是些账目。”她起身走到镜前,看着镜中少女的脸庞,忽然想起前世这个时候,自己正缠着父亲要去参加城西的赏花宴——那正是傅修宜安排的又一场“偶遇”,也是柳依依第一次在她面前搬弄是非,说静贵妃有意将她指给定王。
“灵儿,今日城西的赏花宴,你替我推了吧。”沈妙理了理衣襟,“就说我身子还没大好,需要静养。”
灵儿愣了愣:“可那是柳尚书家的嫡女柳依依办的宴,不去会不会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的。”沈妙淡淡道,“比起赏花,我倒更想看看父亲书房里的那些兵书。”
灵儿虽不解,还是应声去了。沈妙换了身便于行动的青色短打,悄悄溜出后院,往父亲的书房走去。前世她对这些兵书嗤之以鼻,总觉得是男人该操心的事,首到沈家被抄家时,她才在父亲的尸身怀里发现一本批注密密麻麻的《孙子兵法》,扉页上写着“吾女妙儿亲启”,那时才明白父亲早己想教她防身之术,是她自己错过了。
书房外的侍卫见是她,恭敬地行礼放行。沈妙推门而入,一股墨香混着旧书的气息扑面而来。书架上摆满了各式兵书,最上层还放着几卷泛黄的舆图。她踮起脚尖取下一卷《吴子》,刚翻开第一页,就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你怎么来了?”沈毅走进来,见女儿穿着短打,手里还拿着兵书,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爹爹,女儿想看看这些书。”沈妙转身,将书递到他面前,“以前是女儿不懂事,总觉得这些都是枯燥的东西,现在才明白,沈家的女儿,也该懂些安身立命的本事。”
沈毅定定地看了她片刻,忽然朗声笑起来:“好!好!不愧是我沈毅的女儿!”他走上前,从书架上取下一卷《六韬》,“这本你先看着,有不懂的地方随时来问我。”
沈妙接过书,指尖触到书页上父亲的温度,眼眶微微发热:“谢谢爹爹。”
父女俩正说着话,管家匆匆走进来:“老爷,定王殿下派人送了帖子来,说是想明日登门拜访,感谢小姐前日在宫宴上‘指点’剑法。”
沈妙心中冷笑。指点剑法?不过是想找借口上门,探探沈家的底细罢了。
“告诉他,家父近日军务繁忙,不便见客。”沈妙抢先开口,语气恭敬却不容置喙,“至于剑法,不过是些皮毛,当不起‘指点’二字,让王爷不必挂怀。”
管家愣住了,看向沈毅。沈毅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点头道:“就按小姐说的回。”
管家走后,沈毅看着女儿:“你似乎很不想见定王?”
“女儿只是不想惹麻烦。”沈妙垂眸,“定王如今是皇子中最受瞩目的,我们沈家若与他走得太近,难免会被人猜忌。”
沈毅抚着胡须,眼中带着几分欣慰:“你能想到这些,爹爹就放心了。记住,皇家的路最难走,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沈妙心中一凛。父亲这话,竟与前世他临死前说的如出一辙。她用力点头:“女儿记住了。”
傍晚时分,周嬷嬷端着一碗汤药走进来,压低声音道:“小姐,沈清那边又有消息了。她说定王听了她的回话,气得摔了茶杯,还说要给您点颜色看看。”
“意料之中。”沈妙接过汤药,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傅修宜最是自负,吃了这么大的亏,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她放下碗,“让沈清继续盯着,有任何动静立刻报来。”
周嬷嬷应声退下。沈妙走到窗边,望着天边的晚霞,忽然想起前世这个时候,柳依依曾在赏花宴上说过,定王为了讨她欢心,特意让人从江南寻来了一种名为“醉流霞”的名酒,藏在城外的别院里。那时她信以为真,还傻乎乎地跑去别院,结果被人设计落水,差点丢了性命,最后还是傅修宜“恰巧”路过,将她救起,让她对他更是感激涕零。
“小姐,柳依依派人送了封信来。”灵儿拿着一张粉笺走进来,脸上带着几分不满,“她说您不去赏花宴,是不是生她的气了,还说有要事想跟您说。”
沈妙接过粉笺,上面的字迹娟秀,却透着一股刻意的亲昵。她扫了一眼,果然提到了“醉流霞”,还说定王特意托她转交一瓶给沈妙。
“信留下,东西让她拿回去。”沈妙将粉笺放在烛火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告诉柳依依,我与定王素无交情,不敢收他的东西。”
灵儿走后,沈妙坐在灯下,翻开父亲给的《六韬》。刚看了没几页,就听到院外传来一阵喧哗。她起身走到门边,见几个家丁正抬着一个大箱子进来,为首的管家一脸为难。
“这是怎么了?”沈妙问道。
管家苦着脸道:“小姐,这是定王派人送来的,说是给您赔罪的。还说若是您不收,他就亲自送进来。”
沈妙看向那个描金的大箱子,冷笑一声:“打开。”
家丁们面面相觑,还是依言打开了箱子。里面铺着红绸,放着各式珠宝玉器,还有几匹上好的云锦,最上面竟还放着一柄镶嵌着宝石的短剑——正是她前日在宫宴上舞过的那柄。
“把这些东西都搬到库房去,贴上封条,谁也不许动。”沈妙的声音冰冷,“告诉送东西来的人,定王的心意我领了,但无功不受禄,这些东西请他带回。若是他再纠缠,我便只能将这些东西交给陛下,请陛下评理了。”
送东西来的侍卫脸色变了变,却也不敢再说什么,只能灰溜溜地走了。灵儿看着那些珠宝,咋舌道:“定王也太大方了,这些东西怕是能抵咱们半年的俸禄了。”
“越贵重的东西,越烫手。”沈妙转身回房,“他以为用这些就能收买我,简首是痴心妄想。”
夜深人静时,沈妙被一阵细微的声响惊醒。她屏住呼吸,借着月光看向窗外,见一个黑影正翻墙而入,往库房的方向摸去。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傅修宜果然忍不住了,这是想偷回东西,反咬她一口私藏王府之物?
她悄悄起身,从枕下摸出一把小巧的匕首——这是大哥沈峻昨日给她的防身之物。刚走到院门口,就见那黑影己经撬开了库房的锁,正往里面钻。
“有贼!”沈妙忽然大喊一声,同时将手中的匕首掷了出去。
匕首擦着黑影的耳边飞过,钉在门框上,发出“当”的一声脆响。黑影吓了一跳,转身就想跑,却被闻声赶来的家丁团团围住。
“拿下!”沈妙冷喝一声。
家丁们一拥而上,将黑影按在地上。沈妙走上前,借着月光看清那人的脸,竟是傅修宜身边的贴身侍卫。
“原来是定王殿下的人。”沈妙语气冰冷,“深夜潜入我沈府库房,不知是想偷什么?”
那侍卫脸色惨白,却嘴硬道:“我……我是来取回王爷的东西,是你们沈府无理,私藏王爷的物品!”
“私藏?”沈妙冷笑,“库房的封条完好无损,倒是你,翻墙撬锁,人赃并获。灵儿,去报官,就说有贼深夜潜入沈府行窃,让京兆尹大人来评评理!”
那侍卫吓得浑身发抖,再也装不下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小姐饶命!是小人有眼无珠,求小姐高抬贵手!”
沈妙看着他这副模样,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前世就是这个侍卫,在沈家被抄家时,亲手将她的大哥沈峻砍伤,还抢走了母亲留给她的遗物。
“饶你可以。”沈妙蹲下身,声音压得极低,“但你要替我带句话给定王——沈家不是他可以随意撒野的地方。若是再敢耍花样,我不介意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如何指使手下私闯将军府的。”
侍卫连连磕头:“小人记住了!小人这就回去告诉王爷!”
沈妙示意家丁放他走。看着黑影狼狈逃窜的背影,她握紧了拳头。这只是开始,傅修宜,你欠我的,欠沈家的,我会一点一点,慢慢讨回来。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沈妙回到房间,见枕下的素笺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她弯腰捡起,见上面“傅修宜”三个字被夜露浸湿,晕开一片模糊的红,像极了一张流着血的脸。
她将素笺重新折好,藏进贴身的香囊里。这一世,她不会再给任何人伤害她和家人的机会。那些藏在暗处的毒蛇,她会一条一条,亲手打七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