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医务室消毒水的味道刺鼻而冰冷。窗外，晨曦艰难地穿透厚重的云层，给智水大学披上一层惨淡的灰白。李味优躺在病床上，依旧昏迷，但呼吸平稳了许多。她心口那片焦黑的灵蝶残翼己被取下，贴身放着的，是那枚温润的青芒剑穗——帝王魂魄与无忧共同的力量，像一盏微弱的灯塔，守护着她惊魂未定的灵台。
无忧坐在床边，后背的伤口在药物作用下依旧灼痛，但更痛的是内心的沉重。刘雅雯的背叛、幽冥太子的恐怖威压、那五个如同秩序化身般的模糊身影、以及最后那强行“重置”宿舍的、超越理解的力量……一切都像冰冷的巨石压在他心头。
董君影靠在对面的椅子上，脸色苍白，腕间的铃舌被她紧紧攥在掌心，残留的银光黯淡。她闭着眼，似乎在调息，又似乎在感应着什么。
“那力量……”无忧打破沉默，声音嘶哑，“不是幽冥太子。它……更冰冷，更……‘秩序’。”
董君影缓缓睁开眼，眸子里是深不见底的疲惫和凝重：“守界人，界的秩序维护者，也是那位太子最忌惮的枷锁。”
“守界人？”无忧皱眉。
“游离于界与界权力核心之外，却又无处不在。”董君影解释，声音低沉，“他们不参与派系倾轧，只负责维护界的基本法则——平衡与‘门’的稳定。刘雅雯擅自行动，动用‘黄泉引’，试图提前夺取‘钥匙’，甚至差点引发人间界与幽冥界节点的崩塌，严重破坏了平衡。他们的出现，是审判，也是……止损。”
“审判刘雅雯？可她是幽冥太子的人！”无忧不解。
“在守界人眼中，破坏秩序者，无论效忠谁，都是罪人。幽冥太子也明白这点，所以他才会如此暴怒地亲自清理门户，向守界人表明态度——破坏规则的是刘雅雯个人，而非他的意志。”董君影嘴角泛起一丝冰冷的嘲讽，“他甚至主动‘修复’了宿舍，就是在向守界人证明，他有能力控制局面，不需要他们过多插手。这既是一种妥协，也是一种警告——‘钥匙’是他的猎物，不容他人染指。”
无忧倒吸一口凉气。幽冥界内部的倾轧，比想象中更复杂、更残酷。“那五个影子……他们又是谁？”
“未知。”董君影摇头，“但宿舍被强行‘重置’，节点危机解除。短期内，他们应该会退回暗处，继续监视。但……”她看向窗外图书馆的方向，“图书馆地底那扇‘门’的波动并未平息，反而因为镇魂鼎的彻底碎裂而更加活跃。守界人的目光，最终还是会锁定在那里。还有……”
她的目光落在昏迷的李味优身上：“纯阳魂的暴走，灵蝶的牺牲，以及你身上那点残留的帝王龙气与剑穗青芒……这些信息，恐怕也己经被守界人记录在案。李味优作为‘钥匙’的身份，在你我面前，己不再是秘密，在幽冥高层眼中，更是昭然若揭。”
“那她……”无忧的心揪紧了。
“她现在反而暂时安全了。”董君影分析道，“幽冥太子需要她‘完整’，才能作为开启大门的‘钥匙’。在找到新的、万无一失的夺取方法前，他不会允许任何人再轻易动她，以免再次触动守界人。而我们……”她看向无忧，眼神复杂，“你融合了帝王魂魄，手持来历神秘的剑穗，能引导纯阳魂力，甚至硬抗幽冥太子的意念冲击……你，也成了守界人观察名单上的‘变数’。”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辅导员周浅走了进来，她胸前的玛瑙吊坠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泛着不祥的微光。她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关切：“无忧同学，董同学，李同学情况怎么样了？宿舍楼那边突然的‘结构应力异常’真是吓人，幸好没造成实质性伤亡。”她的目光扫过李味优，又落在无忧苍白的脸上，最后在董君影紧握的铃舌上停留了一瞬，眼底深处飞快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幽芒。
“周老师。”无忧不动声色地挡在李味优床前，“李味优受了惊吓，还在昏迷。我们都没事，只是有些擦伤。宿舍楼……确实很奇怪，突然震动又突然恢复，像做梦一样。”他故意表现出困惑和后怕。
“没事就好。学校会调查清楚的。”周浅点点头，语气温和，“董同学脸色不太好，要不要也去检查一下？李同学这边，我会安排人轮流照看。”
“不用了周老师，我没事，只是有点累。”董君影婉拒，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虚弱，“我想等李同学醒来。”
“也好。”周浅没有坚持，她的目光再次扫过病房，仿佛在确认什么，然后才转身离开，高跟鞋的声音在走廊里渐渐远去。
“她身上……”无忧压低声音，眼神锐利。
“玛瑙里的东西，很活跃。”董君影肯定道，“她在确认李味优的状态，也在观察我们。她是幽冥太子在此界的‘眼睛’之一，但未必完全受控。刚才宿舍的‘重置’，守界人的出现，恐怕也让她背后的主子感到了不安和……好奇。”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等。”董君影看向窗外渐渐明亮的天空，“等李味优醒来。她的纯阳魂经历这次冲击和暴走，可能会产生我们无法预料的变化，这是危机，也可能是转机。同时……”
她摊开手掌，露出那枚布满裂纹的铃舌：“我要去一个地方，寻找修复‘镇魂铃’的方法，也需要查清一些关于守界人和……这枚剑穗的旧事。”她的目光再次落在无忧手中的青铜剑穗上，带着探究。“它，似乎与守界人的某些力量，隐隐有些……共鸣？”
无忧低头看着剑穗，青芒温润依旧，但经历昨夜，他感觉与剑穗的联系似乎更深了一层，仿佛里面沉睡着更古老的东西。帝王魂魄在他识海中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似乎也陷入了某种遥远的回忆。
“另外，”董君影补充道，“陆明宇……他体内的‘锁’被幽冥太子强行加固，暂时不会爆发，但他就像一个行走的炸弹。还有那个转校生……图书馆的异动，恐怕也惊动了他背后的势力。智水大学，这潭水，只会越来越浑。我们要做的，是在漩涡中找到自己的路，保护好该保护的人，然后……”
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掀翻这棋盘！”
三天后，李味优在午后温暖的阳光中悠悠转醒。
她感觉像是沉睡了几个世纪，浑身酸软无力，头脑昏沉沉的。记忆如同破碎的拼图，刘雅雯狰狞的竖瞳、暴涨的骨刺、炸裂的灵蝶金光、翻涌的幽冥黑水、还有最后那声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龙吟……混乱而恐怖的画面冲击着她。
“小……蝶？”她下意识地摸向心口，那里空空如也，只有皮肤下残留的一丝微弱暖意。巨大的失落和悲伤瞬间淹没了她，眼泪无声地滑落。
“醒了？”一个熟悉又带着点别扭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李味优泪眼朦胧地看去，只见无忧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手里削着一个苹果，动作笨拙，果皮断了好几次。阳光勾勒出他略显苍白的侧脸和眼底淡淡的青黑。看到她醒来，他似乎想扯出一个笑容，但显得有些僵硬。
“我的……蝴蝶……”李味优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委屈。
无忧削苹果的动作顿住了。他沉默了几秒，将削得坑坑洼洼的苹果放在床头柜上，然后从口袋里掏出那枚蝶翼，轻轻放在李味优手心。
“它用自己护住了你。”无忧的声音低沉，“它的印记，还有这个……会代替它陪着你。”灵蝶残余灵力所化的蛹入手微凉，随即一股温和的暖意流淌开来，奇异地抚慰了她心中的悲恸。
李味优攥紧了灵蛹，冰凉的触感让她混乱的思绪稍稍清晰。她看着无忧别扭的样子，想起昏迷前他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这个一首被她叫做“病秧子”、针锋相对的家伙，似乎……也没那么讨厌了？
“谢…谢谢。”她小声嘟囔了一句，把头埋进枕头，掩饰发烫的脸颊。
无忧愣了一下，耳朵尖可疑地红了红，干咳一声：“咳，那个……医生说你需要静养，少说话。”他站起身，“我去叫医生。”
看着无忧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李味优把脸更深地埋进枕头，嘴角却忍不住微微。心口那点暖意和剑穗的青芒交织，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改变。
与此同时，在图书馆地底，那幽深血池的边缘。
破碎的镇魂鼎碎片沉在池底，如同沉默的墓碑。血池的沸腾暂时平息，但粘稠的液体下，幽蓝的星砂如同有生命的星河，缓缓流淌、汇聚。
幽冥太子所化的黑暗人形悬浮在血池中央，两点幽焰明灭不定。他面前，血池的水面如同镜面，倒映着医务室里李味优攥着剑穗、脸颊微红的画面。
“纯阳魂……在复苏。”沙哑重叠的声音带着一丝奇异的波动，不再是纯粹的暴虐，反而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专注？“灵蝶的献祭，帝魂的引导，竟让她与那剑穗产生了共鸣……有趣。看来这把‘钥匙’，比预想的更有潜力。”
水面波纹荡漾，画面切换，显示出无忧匆匆离开医务室的背影。
“还有这个容器……”幽焰锁定无忧，“融合了那老东西的残魂，竟能引动一丝守界人规则的共鸣？那枚剑穗……来历绝不简单。看来这盘棋，比本座想的更有意思了。”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死寂的地底回荡，带着一种发现新玩具般的残忍兴味。
“周浅。”他意念微动。
血池边缘，空间微微扭曲，辅导员周浅的身影浮现出来，依旧恭敬地低着头，但胸前的玛瑙吊坠光芒比之前更加幽深。
“盯紧他们。尤其是那个董君影，她去找修复镇魂铃的方法了……哼，镇魂司的余孽。还有，”幽冥太子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查清那枚青铜剑穗的来历。本座要知道，它为何能引起守界人的感应！”
“记住你的身份，周浅。”幽冥太子的声音带着冰冷的警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诱惑，“为本座效力，待‘门’开启之日，赐你真正的永生与力量，远非那垂垂老朽的‘老东西’所能给予。若敢三心二意……”幽焰猛地暴涨，血池瞬间沸腾，无数痛苦扭曲的虚影在池中哀嚎翻滚，“血池里，永远有位置。”
周浅深深低下头，玛瑙吊坠的光芒掩盖了她眼中一闪而逝的挣扎与恐惧。“属下……明白。永世效忠太子殿下。”
“去吧。”幽焰平息，血池重归粘稠的死寂，“‘门’的波动越来越清晰了。新的‘容器’筛选，也该开始了。人间界……呵，很快就要热闹起来了。”
“是，殿下。”周浅躬身应道，身影缓缓消失。
周浅的身影如同被擦去的污迹，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原地。
幽冥太子再次将目光投向血池水面，水面波纹变幻，显示出图书馆穹顶那愈发凝实的逆北斗阵图，以及阵图中心，那扇仿佛随时都会洞开的青铜巨门虚影。
“钥匙……终将归位。门……终将开启。九霄之上的债……”幽焰剧烈跳动了一下，爆发出刻骨的恨意，“本座会一笔一笔，亲自讨回来！而在这之前，任何妄图染指或阻碍的存在……”他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刮过，“都将成为血池新的养料！”
血池深处，无数星砂骤然亮起，凝聚成一个个痛苦扭曲的人形虚影，发出无声的哀嚎。图书馆穹顶的阵图，幽光猛地一盛。
在远离智水大学尘嚣的一处古老山林深处，董君影循着破碎铃舌的微弱感应，来到一座被藤蔓彻底覆盖、几乎与山体融为一体的残破石殿前。
而在智水大学东北角的僻静小楼——质水大学“民俗文化与非物质遗产研究所”内，所长办公室的门紧闭着。那位气质儒雅、总是笑眯眯的秦所长，此刻正站在窗前，望着远处图书馆的方向，镜片后的眼神锐利如鹰。他手中把玩着一枚古朴的龟甲，龟甲上刻着玄奥的符文，此刻正微微发烫。
“幽冥的气息躁动不安，守界人的投影也出现了……还有图书馆下那东西的波动……”他低声自语，“看来，平静的日子到头了。那些老家伙们也该动动了，守界人虽能维护界与界的秩序，但人间界的安宁，还得靠我们自己来守。”
秦所长望向窗外，目光深邃。智水大学的暗流之下，另一股守护人间、历史悠久的隐秘力量——“晨钟”，也悄然露出了冰山一角。棋盘之上，执棋者，远不止幽冥与九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