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园笼罩在一种罕见的、令人心慌的“平静”里。连续几天,陆沉渊没有在深夜召见她。没有冰冷的命令,没有刻意的羞辱,甚至没有苏蔓那刺耳的笑声。只有陈锋依旧像一道沉默的影子,固守在客房的门外,提醒着她囚徒的身份。
这份异常的“平静”,像一层薄薄的糖霜,覆盖在秦渺深不见底的绝望之上。她蜷在沙发里,手指无意识地着茶几上那个没有标签的白色药瓶。林哲那张温和关切的脸,和他口中吐出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暗示——“从陆先生那里探听一点口风”、“他手里或许就有”……这些话日夜在她混乱的脑海中盘旋、发酵,如同黑暗中滋生的霉菌。
恐惧是真实的。陆沉渊书房那冰冷的空气,他毫无感情的眼神,还有那份沾血的、足以将她和她父母打入万劫不复深渊的合约条款,都让她每一次想起那个暗示都如坠冰窟。
可是……希望呢?那渺茫得如同风中残烛的希望呢?
父亲那张憔悴、带着冤屈的脸庞,在绝望的迷雾中浮现。林哲的话像魔咒般回响:“案子阻力很大”、“关键证据”、“只有他才知道门路”……如果……如果陆沉渊手里真的掌握着能帮父亲翻案的证据呢?哪怕只是一点点线索?
这个念头一旦滋生,就如同藤蔓般疯狂缠绕住她濒死的心。它无视恐惧的警告,带着一种近乎毁灭性的诱惑力。那份合约锁死了她的退路,断绝了她任何反抗的可能。那么,除了顺从,除了在这条绝路上继续走下去,她还能有什么选择?如果顺从能换来父亲的一线生机……
“试试……只是试试……在他心情好的时候……”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她心底响起,带着孤注一掷的颤抖,“万一……万一他肯透露一点点呢?为了父亲……”
这个念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烈,压倒了那蚀骨的恐惧。她需要一个契机,一个陆沉渊看起来不那么冰冷、不那么危险的时刻。
这天傍晚,栖园笼罩在一片异常柔和的暮色里。连窗外庭院里那些修剪得一丝不苟的常青树,都仿佛被镀上了一层暖金的轮廓。陈锋送晚餐进来时,破天荒地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门口,用一种公事公办的语气告知:“陆先生今晚在书房处理一些不太紧急的文件。”
秦渺的心猛地一跳!不太紧急?这意味着……他的情绪或许不会太紧绷?
一个疯狂的计划在她心中瞬间成型。她几乎是屏着呼吸,看着陈锋离开。晚餐她吃得味同嚼蜡,食不下咽。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窗外的暮色渐渐转深,栖园华灯初上。她竖着耳朵,捕捉着外面的一切声响。
终于,她听到了。书房的门被打开,沉稳的脚步声走向主卧的方向。是陆沉渊结束工作,准备休息了?
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破肋骨!就是现在!他刚结束工作,也许……也许正是相对放松的一刻?
巨大的恐惧和那孤注一掷的、微弱的希望在她体内激烈交战,让她浑身发冷,指尖都在颤抖。她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脚步虚浮地走向浴室。冰冷的水泼在脸上,试图让自己滚烫的脸颊和混乱的思绪冷却下来。她看着镜子里那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窝深陷、写满恐惧和疲惫的脸,用力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为了父亲……秦渺,为了父亲!”她对着镜子里那个陌生的自己,无声地嘶吼。
她换上了一件料子最柔软、颜色最素净的睡裙——这是她仅有的、能想到的“温和无害”的装扮。她甚至拿起梳子,将凌乱的长发仔细梳理整齐。做完这一切,她感觉像耗尽了一生的力气,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急促地喘息着。
不能再犹豫了!再犹豫,勇气就会像沙漏里的沙子一样流尽!
她猛地拉开房门。陈锋像一尊沉默的石像,依旧守在门外,看到她出来,锐利的目光立刻扫了过来。
“我……我找陆先生,有点事。”秦渺的声音干涩嘶哑,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垂在身侧的手却紧紧攥成了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陈锋审视了她几秒,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将她心底那点卑微的念头看穿。最终,他没有阻拦,只是微微侧身,让开了通往主卧的路,眼神依旧充满警告。
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主卧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温暖明亮的灯光。秦渺站在门外,身体因为极度的紧张而微微发抖。她能听到里面传来细微的水声——陆沉渊应该在浴室。
她鼓起最后一丝残存的勇气,轻轻推开了虚掩的门。
主卧的空间比她想象的还要大,还要空旷。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沉沉的夜色。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雪茄和高级须后水的冷冽气息。陆沉渊背对着门口,站在巨大的衣帽间前,似乎刚沐浴完,只随意地穿着一件深灰色的丝质睡袍,腰带松松地系着,露出线条冷硬流畅的肩颈和一小片结实的胸膛。他手里拿着一杯琥珀色的威士忌,冰块在杯壁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微响。
他听到开门声,并没有立刻回头。只是微微侧过脸,线条冷硬的下颌在灯光下投下锋利的阴影。那无形的、强大的压迫感,瞬间让秦渺刚刚鼓起的勇气像被针扎破的气球,瞬间泄了大半!她几乎想立刻转身逃走!
“陆……陆先生。”她强行稳住几乎要的身体,声音细若蚊蝇,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
陆沉渊缓缓转过身。浴后的他,少了几分白日里西装革履的凌厉,但那深不见底的黑眸里,依旧是万年不化的寒冰。他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刺穿了秦渺强装的镇定,落在她苍白惊恐的脸上,和她身上那件单薄得近乎可怜的睡裙上。
他微微挑眉,似乎对她此刻的出现感到一丝意外,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审视。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晃了晃手中的酒杯,冰块再次发出细微的碰撞声,在这死寂的空间里,如同催命的钟摆。
那无声的压迫感几乎让秦渺窒息!她的大脑一片空白,之前打好的腹稿瞬间灰飞烟灭!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甚至开始后悔自己这飞蛾扑火般的愚蠢行为!
不行!不能退缩!为了父亲!
这个念头如同最后的强心针,给了她一丝微弱的力量。她强迫自己抬起头,迎向陆沉渊那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目光,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挤出断断续续的话语:
“陆……陆先生……打扰您休息了。我……我是想问……想问一下……”她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卡住,喉咙发紧,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我父亲……秦志远的案子……张律师那边……最近……有没有……有没有什么……新的进展?”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生生抠出来的,带着血丝。
最后一个字落下,房间里陷入一片死寂。
陆沉渊脸上的最后一丝意外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骤然降临的、山雨欲来的冰冷风暴!他眼底那点微不可查的、浴后可能存在的、极其微弱的松弛感,瞬间冻结、碎裂,被一种足以冻结灵魂的阴鸷和暴戾彻底取代!
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如同瞬间被点燃的、来自地狱的寒冰烈焰,死死地锁定了秦渺!
他周身的气场骤然变得极其危险!仿佛一头被触碰了逆鳞的、随时准备择人而噬的凶兽!空气的温度瞬间降至冰点!
秦渺的心脏在那一刻骤然停止了跳动!巨大的、灭顶的恐惧如同实质的重锤,狠狠砸在她的天灵盖上!她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身体僵硬得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双冰冷燃烧的眸子,如同死神的镰刀,悬在自己的头顶!
陆沉渊没有立刻说话。他只是缓缓地、一步一步地朝她走了过来。高大的身影在灯光下拉出长长的、极具压迫感的阴影,将秦渺完全笼罩其中。他身上那股冷冽的雪茄和威士忌混合的气息,此刻闻起来,却带着浓重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他走到秦渺面前,距离近得秦渺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如同实质般的冰冷寒气,几乎要将她的血液都冻结!
他微微俯身,那张俊美却如同恶魔般的脸逼近秦渺惊恐失色的脸。冰冷的、带着威士忌气息的呼吸,如同毒蛇的信子,喷洒在她的皮肤上,激起一片战栗的鸡皮疙瘩。
“呵。”一声极轻、极冷的嗤笑,从他薄唇中溢出,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嘲弄和……暴怒的前兆。
秦渺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牙齿咯咯作响,几乎要在地。
陆沉渊伸出那只没有拿酒杯的手,冰冷的、带着薄茧的指尖,如同毒蛇的信子,带着令人战栗的触感,猛地、极其用力地捏住了秦渺的下巴!
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剧痛传来!秦渺痛得闷哼一声,被迫仰起头,泪水瞬间涌上了眼眶!
她对上了陆沉渊那双近在咫尺的、燃烧着冰冷火焰的黑眸!那里面没有丝毫温度,只有一种被侵犯领地的、极致的暴怒和……赤裸裸的、如同看蝼蚁般的轻蔑!
“秦渺。”他的声音低沉得如同贴着冰面刮过,每一个字都淬着剧毒的寒冰,清晰地、一字一顿地砸进她恐惧到极致的灵魂深处:
“看来,是我对你……太、宽、容了。”
“让你忘了自己的本分?”
“不该问的,永远别问!”
“记住,你只是——”他的拇指用力,狠狠地碾过她苍白的唇瓣,留下刺目的红痕,“一个用钱买来的、泄欲和生孩子的工具!”
“工具,不需要有思想,更不需要……知道太多!”
冰冷的宣判,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瞬间刺穿了秦渺最后一丝残存的幻想和尊严!将她彻底钉死在那份合约所定义的、卑贱的位置上!
巨大的羞耻感和恐惧如同海啸般将她彻底淹没!她眼前阵阵发黑,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陆沉渊猛地甩开她的下巴,力道之大,让秦渺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才勉强稳住没有摔倒!下巴传来的剧痛和那被无情碾碎的尊严,让她痛不欲生!
陆沉渊站首身体,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眼神如同在看一堆令人厌恶的垃圾。他拿起手中的威士忌酒杯,看也没看,手腕猛地一扬!
“哗啦——!”
琥珀色的酒液和晶莹的冰块,混合着杯子的碎片,狠狠地砸在秦渺脚边的昂贵地毯上!冰冷的酒液甚至溅到了她赤裸的小腿上!
“滚出去。”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冰冷,却带着一种比刚才的暴怒更令人心寒的、不容置疑的绝对命令。
秦渺的身体猛地一颤!巨大的恐惧让她连哭都忘记了!她几乎是连滚爬爬地、狼狈不堪地从那满地的狼藉和冰冷酒液中逃离,像躲避瘟疫一样,跌跌撞撞地冲出了那间如同地狱般的主卧!
刚冲出门口,陆沉渊那冰冷刺骨的声音,如同追魂的符咒,再次清晰地穿透门板,砸在她的背上:
“陈锋。”
“在,陆先生。”
“看好她。从今天起,没有我的允许,她一步也不准踏出这栋房子的大门。”
“期限——一个月。”
“砰!”
主卧的门在她身后被重重关上!隔绝了里面那令人窒息的冰冷空气,也彻底关上了她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之光!
禁足……一个月!
秦渺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顺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身体因为极致的恐惧和绝望而剧烈地颤抖着,牙齿控制不住地咯咯作响。下巴被捏过的地方,传来阵阵钻心的疼痛,提醒着她刚才那如同地狱般的羞辱!
飞蛾扑火。
原来,那看似温暖的灯火,竟是足以将她焚烧殆尽的炼狱之火!
她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将脸深深埋进膝盖。没有眼泪,只有一片死寂的、无边无际的绝望黑暗。林哲温和的脸和那可怕的暗示,此刻回想起来,如同魔鬼的微笑。
她终于彻底明白,在这座名为栖园的囚笼里,她不仅失去了自由,连最后一丝挣扎着为亲人寻求生路的权利,也被陆沉渊亲手、冷酷地、彻底地……剥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