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十字坡的树梢时,武植正蹲在篝火旁翻检那封密信。
信纸上的朱红大印还带着潮意,应该是州府快马连夜送来的。
他指腹蹭过"新任山东东路安抚使"几个字,喉结动了动——原主记忆里,这官儿叫周延礼,当年跟着童贯征方腊时屠过三个寨子,梁山招安前他还带人烧过朱贵的酒店。
"大老爷,这官儿手黑。"黄三缩着脖子凑过来,商队跑惯了江湖的油滑劲儿全没了,"小的去年在青州见过他审盗马贼,拿烙铁往人喉咙里塞,说是要'让贼子下辈子学不会说谎'。"
武植把信纸往火里一丢,火星子"噼啪"炸开,映得他眉骨发亮:"手黑好,手黑的人,酒桌上舌头才软得快。"
"大郎哥哥可是有主意了?"孙二娘不知何时晃到他身后,鬓角还沾着马匪血污,手里抛着那枚"义"字铜牌,"我倒有个法子——前日收的那丫头小翠,模样周正,又跟我学过半年唱曲儿,扮个舞姬混进接风宴,保管能把周延礼的肠子都掏干净。"
武植转头看她,孙二娘嘴角勾着抹笑,像极了当年在十字坡切人肉时的狠劲。
他想起昨日夜里这女人翻马匪尸体时,连耳后藏的碎银都没漏下,当下拍了拍大腿:"好个孙屠户,这计我受了。"
"那我这就去给小翠开脸。"孙二娘转身要走,又回头补了句,"得给她换身石榴红的襦裙,周延礼那老货,就爱看姑娘家腰肢扭得像春柳。"
"且慢。"武植叫住她,从怀里摸出截褪色的红绸,"把这个缝在小翠衣襟里。"红绸边角打着细密的结,是现代战术手语里"紧急撤离"的标记,"若周延礼起疑,她扯三下红绸,外面的人就得把她抢出来。"
孙二娘捏着红绸看了眼,突然笑出声:"大郎哥哥这心思,比我切生肉还细。"
日头偏西时,武松扮作青面虬髯的护卫,腰里别着柄锈迹斑斑的朴刀,押着辆垂着湘妃竹帘的马车进了阳谷城门。
车厢里的小翠裹着团锦被,额角点了粒朱砂,活脱脱个被富商金屋藏娇的外室。
"停!"守城的都头把长枪一横,刀尖挑开竹帘,"哪来的?"
武松粗着嗓子咳嗽两声:"回官爷,青州王记布庄的,给新任安抚使送贺礼。"他从怀里摸出块茶砖递过去,砖面压着"福源"二字——这是武植让黄三联络的商队暗号。
都头捏着茶砖搓了搓,眉梢松了些:"贺礼呢?"
"在车里。"武松掀起帘角,露出半箱亮闪闪的银铤,"小的东家说了,安抚使新官上任,总得添点炭火。"
都头的眼睛立刻黏在银铤上,伸手就要摸。
突然"啪"的一声,小翠从车里伸出只葱白似的手,攥住他手腕:"官爷手脏,碰坏了银铤,我家老爷要打人的。"她眼波流转,嘴角含着笑,腕上金铃叮铃作响。
都头被她摸得骨头都软了,缩回手时脖子通红:"进去吧进去吧。"
马车碾着青石板往州府去,武松摸着腰刀暗笑——这招"美人障眼法",还是昨日夜里武植蹲在十字坡酒缸边教的。
那厮啃着炊饼说:"对付这些狗腿子,银子是骨头,姑娘家的眼风就是狗链子,得拴着他们的魂走。"
接风宴设在州府后园的望月楼。
小翠的石榴裙刚扫过门槛,周延礼的眼珠子就首了。
这老东西五十来岁,两鬓斑白,官服下露着条绣金裹肚,酒气隔着三步都能熏人。
"姑娘怎的称呼?"他端着酒盏凑过来,浑浊的眼睛在小翠胸口打转。
"奴家小翠。"小翠绞着帕子,声音软得像化了的糖,"是孙妈妈荐来给大人解闷的。"她指尖轻轻划过周延礼手背,"听说大人最会疼人,奴家...最怕生。"
周延礼喉头滚动,酒盏"当啷"掉在桌上。
他抓着小翠的手往怀里带,嘴里喷着酒气:"疼人?
老子当年在西北,疼过的姑娘比这院里的花还多。"他醉眼朦胧,"就说那梁山贼子,朝廷早备下十万禁军,等老子摸清他们老巢——"
"大人喝多了。"小翠抽出手,用帕子给他擦嘴角,"奴家给大人唱支曲儿醒醒酒吧。"她转身时,衣襟里的红绸轻轻晃了晃。
月上柳梢头时,小翠从后门溜出来。
黄三早等在巷口,牵着匹青骢马,马背上捆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那是她灌醉周延礼后顺走的密件。
"快走!"黄三把她抱上马,自己翻身上前,马鞭抽得噼啪响,"大老爷说过了,出了城门十里地有接应!"
十字坡的油灯刚点上,武植正用布巾擦唐刀。
听见马蹄声,他抬头望去,月光下小翠的石榴裙像团跳动的火。
"十万禁军,三日后开拔。"小翠把密件递过去,鬓发散乱,"周延礼还说...晁盖那老东西,跟朝廷暗通款曲。"
武植的刀擦得锃亮,映出他绷紧的下颌线。
他突然笑了,笑得像冬夜里淬过冰水的刀:"看来晁盖那边,也该换个人坐了。"
他走到崖边,望着远处梁山的轮廓。
夜风卷着松涛声扑过来,他喃喃道:"这一局,才刚刚开始。"
"大郎哥哥!"张青从山下跑上来,手里举着个破碗,"景阳冈下来的猎户说,冈上的虎没了,倒多了堆白骨——"
武植转头时,山风掀起他的衣摆。
唐刀吞口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只蓄势待发的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