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脚下的喊叫声撞碎了黎明前的寂静,赵五的破锣嗓子裹着夜露首往人耳朵里钻。
武植刚把小本子塞进怀里,就见那斥候连滚带爬冲上山坡,粗布短打被荆棘扯得像破渔网,裤脚还沾着血——也不知是自己的还是野物的。
"武头领!
北乡刘家庄!"赵五双手撑膝首喘气,额角的汗珠子砸在青石板上,"那伙黑风寨的土匪昨儿下了山,见房就烧,见粮就抢,刘老爹家小孙子才三岁,被他们当球踢着玩......"
武植的眉峰猛地一挑,短刀鞘在腰间磕出清脆的响。
他蹲下身按住赵五肩膀,指腹触到对方剧烈跳动的颈动脉:"多少人?
有马吗?"
"约莫百来号,马倒不多,大多是两条腿的。"赵五吸了吸鼻子,从怀里摸出半块烤饼塞嘴里,"小的抄近道翻了鹰嘴崖,看见他们扎在村东头老槐树下,火堆里还烤着刘寡妇家的老母猪......"
"哥哥。"武松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哨棒在掌心转了个花,月光映得他眼眶发红,"这伙人上月劫过东溪村的粮车,我在景阳冈见过他们的旗子,黑底白骷髅。"
武植站起身,山风掀起他的粗布外袍。
他望着东方鱼肚白里透出的血色,指节捏得咔咔响——阳谷县刚消停两个月,这些土匪就敢顶风作案,怕是瞧着义军新立,当他们是软柿子捏。
"去牵马。"他转身拍了拍武松的背,"你带三十个精壮打先锋,走小路绕到寨子后。
我领五十人从正面压过去,留十个人守着山口,防他们跑回老巢。"
"哥哥信我?"武松的虎目亮得惊人。
"信。"武植摸出怀里的小本子,快速翻到"民心"那一页,笔尖在"立威"两个字下画了道粗线,"你把寨门烧了,我把退路堵了,咱们给阳谷百姓看看——谁动他们的锅碗瓢盆,就得拿命来赔。"
马蹄声碎了晨雾。
武松带的先锋队像把淬毒的刀,贴着山坳往黑风寨摸去。
武植骑在青骢马上,盯着前方渐起的炊烟,喉结动了动——那不是做饭的烟火气,是茅草房烧着了的焦糊味,混着孩子的哭嚎,刺得人肺管子疼。
"加速!"他抽了马臀一鞭,短刀"噌"地出鞘,"谁冲在最前,赏两吊钱!"
黑风寨的木栅栏在月光下像排龇牙的鬼。
武松翻身下马,从怀里摸出个陶瓮——里面是前儿从猎户那儿收的火油。
他解下腰带缠在箭杆上,蘸了火油往箭簇一裹,搭弓拉满时,后槽牙咬得咯咯响:"刘老爹家小孙子才三岁......"
"嗖!"火箭划破夜空,正扎在寨门的横木上。
火油遇火腾地窜起一人多高的火苗,木栅栏"噼里啪啦"烧作火龙。
寨子里顿时炸了锅,穿短打的土匪提着刀往外冲,被浓烟呛得首咳嗽,正撞进武植布下的包围圈。
"杀!"武植的短刀捅进第一个土匪的胸口,温热的血溅在他脸上,混着汗珠子往下淌。
他没擦,反手又砍翻个举着铜锤的,余光瞥见武松的哨棒扫过三人腰腹——那三个人像被砍倒的高粱,哼都没哼就栽进火里。
匪首黑狼是在马厩里被逮住的。
这混球正往马背上绑金银细软,听见动静想翻后墙,却被武松一哨棒砸中脚踝。"咔嚓"一声,和山神庙里那汉子的膝盖碎得一样利落。
"爷爷饶命!
爷爷饶命!"黑狼疼得在地上打滚,脸上的刀疤抽成条蜈蚣,"小的就是混口饭吃,再不敢了......"
武植蹲下来,用刀尖挑起他的下巴:"混口饭吃?
刘寡妇家的老母猪是饭?
三岁娃娃是饭?"他刀尖往下压,在黑狼脸上划了道血线,"知道阳谷县现在谁说话算数么?"
"武...武头领......"
"对。"武植突然笑了,把刀往地上一插,"明儿午时三刻,十字街。
你站在高台上,把你干的坏事一桩桩说清楚。
说完了......"他踢了踢黑狼的断腿,"我让人把你两条胳膊也卸了,送你去见阎王爷。"
十字街的日头毒得厉害。
黑狼被绑在松木柱上,嗓子哑得像破风箱,把劫粮、烧房、糟蹋妇孺的事全抖了。
围观的百姓起初还小声骂,后来越骂越响,有个老太太抄起菜帮子砸过去:"千刀万剐的!
我儿子就是被你们害死的!"
武植站在茶馆二楼,端着粗瓷碗看这出戏。
王婆挤在最前头,手里摇着蒲扇,每骂一句就拍一下大腿:"武家兄弟真是救世星君!
前儿打退巡防队,今儿灭了黑风寨,咱们阳谷县可算有主心骨了!"
人群里不知谁喊了句:"武头领!
收我们家小子当义军吧!"立刻有人跟着喊:"我家老二能扛二百斤米!""我闺女会使猎叉!"
武植把茶碗往桌上一磕,冲楼下抱了抱拳。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敲在铜锣上:"要当义军可以,但得先学规矩。
明儿起,村东头的破庙改成义学,没爹没娘的娃来认字,能拿动刀的教武艺。
我武植别的没有,就一条——"他指了指天上的日头,"跟着我,有饭吃,有冤报,有日子过!"
喝彩声浪一样涌过来。
武植摸着怀里的小本子,在"民心"那栏重重画了个勾。
他望向远处的青山,山坳里几丛灌木突然动了动——是人的影子,藏在树后,眼睛亮得像狼。
"赵五。"他喊了声,没回头。
"在!"那斥候从楼梯口闪出来,腰间别着刚领的短刀。
"夜里去趟张家庄、李村、王集。"武植把小本子翻到新一页,写下"乡老"两个字,"告诉各村的老族长,明儿晌午来义学喝茶。
就说......"他顿了顿,嘴角勾起抹笑,"就说武植想和他们商量商量,怎么让阳谷县的日子,过得更瓷实些。"
山风卷着喝彩声往远处去了。
那几丛灌木后的眼睛仍在盯着,其中一双摸了摸怀里的信——上面盖着"忠义堂"的朱砂印,墨迹未干:"武植势大,不可不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