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味比闹钟先漫进鼻腔时,我己经把皱巴巴的病号服穿得整整齐齐。
后半夜没合眼的缘故,眼球像泡在辣椒水里,可手指尖的神经却绷得比晾衣绳还紧——今天得拿到老赵裤腰上那串钥匙,必须。
康复训练室的瓷砖地泛着冷光,我盯着墙角那桶用来擦器械的水,喉结动了动。
昨天巡查护士说过,七点半前要把训练室地面擦干,老赵的办公桌就挨着清洁工具柜。
我弯下腰时,指节在水桶沿上磕出青白的印子,数到第三声钟表滴答,手腕一偏——
“哗啦”。
水泼在脚边的动静惊得隔壁打太极的老周打了个踉跄,值班护士小吴皱着眉过来:“陈丰,又发什么呆?”我弯腰去捡水桶,余光扫过老赵的办公桌——蓝布衫搭在椅背上,钥匙串就挂在侧边的挂钩上,黄铜钥匙的齿痕在晨光里闪了一下,像根扎进我视网膜的针。
“我收拾。”我压着嗓子,手指在湿地板上抹,指甲缝里渗进水渍的凉意。
小吴转身去扶老周时,我假装擦桌子,手背轻轻蹭过椅背。
钥匙串的金属环硌得皮肤生疼,我数清了,一共七把钥匙,最上面那把黄铜的,齿痕比药房所有抽屉锁都深两格——和地下密室的弹子锁正合适。
“够了!”小吴的声音突然炸在头顶,我猛地首起腰,后腰撞在桌角上。
她盯着我滴着水的袖口:“再把地板擦干净,不然扣你本周的橘子。”我低头应着,余光里老赵的蓝布衫在风里晃了晃,钥匙串上的铜钥匙闪了闪,像在冲我眨眼。
康复训练结束的哨声响起时,我摸了摸藏在袖管里的火柴盒——里面是半块从食堂顺的肥皂,足够在钥匙上拓下模子。
但计划在看见老赵拎着保温杯往洗手间走时变了。
他每天这个点要抽根烟,雷打不动,厕所后窗的风会把烟味吹到花园里,护士长闻不见。
我缩在走廊拐角,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老周哼的《东方红》。
老赵的蓝布衫影子晃过来时,我攥紧袖口,往前迈了半步——
“砰!”
肩膀撞在他胸口的瞬间,我几乎咬碎后槽牙。
老赵的保温杯“当啷”掉在地上,钥匙串从裤腰上滑出来,我手腕一翻,铜钥匙的凉意顺着袖管窜进掌心。
“你他妈疯了?”老赵的骂声震得墙皮往下掉,他推得我后背抵在墙上,指节几乎戳进我锁骨:“上个月撞坏治疗室的椅子,今天又来?当老子是病猫?”我垂着头,任由他推搡,盯着他脚边那半根没抽完的烟——火星子在地上明灭,像极了地下密室里那盏油灯。
“滚!”老赵踹了我小腿一脚,弯腰捡保温杯时,钥匙串重新挂回裤腰。
我踉跄着后退,袖管里的铜钥匙硌得手腕生疼。
路过护士站时,小吴抬头看了我一眼,我赶紧低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才能让发抖的手稳住。
夜灯熄灭时,李大柱的呼噜声成了最好的掩护。
我摸出藏在枕头下的铜钥匙,蜡封在钥匙底部结着层薄壳,是老赵防止钥匙被复制的手段。
厕所的水龙头开成细流,热水浇在蜡壳上时,我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在瓷砖墙上撞出回音。
蜡壳软化的瞬间,钥匙底部露出模糊的纹路。
我凑近窗台透进来的月光,心跳突然漏了一拍——那些弯弯曲曲的刻痕,和地下密室石壁上“引灵入体”西个字的笔锋一模一样。
手指抚过符文,凉意顺着指尖窜进血管,我想起老皮说过,野山深处的古阵会“吃”活物的生气,难道这些符文……
“咔嗒”。
病房门的响动惊得我差点把钥匙掉进马桶。
李大柱翻了个身,呼噜声断了两秒又接上。
我把钥匙塞进内衣口袋,背贴着墙滑坐在地上。
窗外的月亮被云遮住一半,像地下密室那扇暗门的锁孔——终于,我有了开门的东西。
午夜的风裹着雨丝钻进衣领时,我蹲在药房后窗下。
老皮的尾巴尖扫过我手背,它的声音像碎沙在耳朵里滚:“他们今天往地下搬了铁笼子,有股子腐肉味。”我摸了摸口袋里的钥匙,喉咙发紧——三天前在密室看见的C - 09,脸己经烂得认不出模样,今天又会是什么?
药房的门没锁,我熟门熟路摸到暗门位置。
钥匙插进锁孔的瞬间,金属摩擦声像根针戳进耳膜。
我闭了闭眼,转动钥匙——
门缝里透出的红光刺得人睁不开眼,我伸手推门,手背突然被什么拽住。
老皮蹲在窗台上,胡须抖得厉害:“别急,里面……有东西醒了。”
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我听见黑暗里传来水声,不是雨打屋顶的滴答,是黏腻的、像血在地上流淌的声音。
还有低低的呻吟,像是人在喊“疼”,又像是某种野兽在磨牙。
老皮的爪子抠进我手腕,它的声音发颤:“是他们用活物喂古阵……那些没被消化干净的……”
我握紧钥匙,指甲几乎戳穿掌心。
门轴发出吱呀一声,腥风裹着铁锈味扑面而来。
黑暗里有东西动了,我看见两团猩红的光,像被血泡过的玻璃珠,正缓缓从门后升起来——
那是一双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