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窗外最后一线天光消失,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印。
老皮说的"地底下有动静"在脑子里转了三圈,07号病历上的血渍、王强脖子上渗血的纱布、小唐说的"销毁"两个字,像团乱麻绞着太阳穴。
枕头被我拍得松松软软,蒙在被子里活像个人形。
床头挂的"头疼勿扰"牌子是用厕纸画的,墨迹还没干透,沾了我指腹上的汗。
护士站的挂钟敲过九点时,我听见张护士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她每天这个点来查房,手电筒的白光会在门缝里扫两下。
"陈丰?"她敲了敲木门,声音像浸了温水的棉花,"今晚药按时吃了?"
我把脸埋进枕头,发出含混的"嗯"。
心跳快得耳朵嗡嗡响,连自己都怕这动静会漏了底。
等高跟鞋声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我数到第十七个呼吸,才轻手轻脚掀了被子。
鞋套是用塑料袋剪的,边缘扎得脚踝发痒。
我贴着墙根往楼梯井挪,每一步都像踩在弹簧上,生怕地板吱呀出声。
凌晨一点十七分,老皮说的"动静"准时来了——咚,咚,咚。
那声音像是有人拖着铁桶往地下砸,从脚底的瓷砖缝里钻上来,震得后槽牙发酸。
我顺着声儿摸过去,经过二楼拐角时,左边第三间病房的门缝突然漏出点光。
不是日光灯那种惨白,是暖黄的,像手电筒或者手机屏幕。
我停住脚,听见里头有抽抽搭搭的哭声,像谁拿碎玻璃刮着喉咙。
周晓梅的脸突然浮出来——她半个月前被转移走了,走之前抓着我袖子喊"地下室有穿白大褂的怪物",护士说她是癔症发作。
哭声又响了些,带着股说不出的熟悉。
我鬼使神差推了门。
霉味裹着潮乎乎的水汽扑过来,窗台上堆着没拆封的纸尿裤,墙角的床垫卷成一团。
暖黄的光来自床头柜,一本硬壳日记本摊在上面,封皮是深褐色的,用红笔写着:"他们不是医生,他们是怪物。"
我手指刚碰到纸页,后颈的汗毛"刷"地竖起来。
走廊里传来皮靴碾过瓷砖的声音,是保安特有的步频——两步一顿,第三步加重。
"302房怎么亮着?"是王强的声音,混着烟味和来苏水的腥气,"今天轮班的小刘呢?"
我反手关掉灯,衣柜门在指尖发出细不可闻的"吱呀"。
狭小的空间里全是樟脑丸的苦味儿,我贴着木板蹲下,听见自己的心跳撞在肋骨上。
"可能是通风?"另一个保安的声音发颤,"王哥,要不咱别查了?
昨儿07号跑的时候,你脖子上那道..."
"闭嘴!"王强的巴掌拍在床头柜上,我看见日记本被震得翻了页,"周主任说今晚有大人物来检查,出岔子你我都得喂07号。"
手电筒的白光在衣柜缝里扫过,我屏住呼吸,指甲掐进掌心。
王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团摇摇晃晃的黑泥:"没东西,走。"
脚步声渐远后,我才敢推开衣柜。
日记本被王强拍开的那页上,用血一样的红墨水写着:"地下三层有铁笼子,07号是从农村骗来的傻子,他们往他血管里打绿色药水,他指甲长得能划破钢板..."
咚——咚——咚。
脚步声比之前更沉了,像是有人拖着什么重物,金属摩擦地面的刺啦声混在里头。
我把日记本塞进怀里,顺着楼梯往下跑。
墙上的指示牌在手机弱光下泛着青灰,二楼、一楼、B1、B2...
B3的防火门虚掩着,门缝里漏出股怪味,像烂了的荔枝混着铁锈。
我伸手推门的瞬间,整栋楼的灯"轰"地全灭了。
红光从天花板的应急灯里涌出来,警报声刺得耳膜生疼。
我听见楼上有护士尖叫,有保安喊"封锁所有出口",还有种湿漉漉的、类似野兽喘气的声音,从B3门后漫出来。
"陈丰?"
有人在喊我名字。
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混着警报的嗡鸣,像极了妹妹出事那天,她在我怀里断气前,最后一声模糊的"哥"。
我攥紧日记本,门后传来铁链拖地的响。
红光里,B3的门牌闪着血似的光,我深吸一口气,抬脚迈了进去。
警报声在头顶炸成一片,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可我不敢回头。
黑暗里有什么东西蹭过我的脚踝,带着体温,像...像老皮的尾巴。
"跑。"
老鼠的低语混着警报,在耳边炸响的瞬间,我看见门里的走廊尽头,有双红得滴血的眼睛,正缓缓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