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声像根烧红的铁丝,正往我耳朵里钻。
我贴着B3防火门后的墙根,后背沁出的冷汗把病号服黏在墙上,手机屏幕调成最暗的光,勉强能照见脚边的地砖缝——那些黑色的缝隙里,还凝着没擦干净的暗褐色液体,像被踩碎的血痂。
"咚——"
头顶突然传来抓挠声,像是有人用指甲刮铁皮。
我猛地抬头,手机光扫过天花板,通风管道的金属外壳正随着那声音微微震颤,缝隙里漏下几滴水珠,砸在我手背上,凉得人一哆嗦。
更让我寒毛倒竖的是,那抓挠声里还混着呜咽。
像被掐住脖子的小猫,又比猫叫细弱,像...像老鼠的哭声。
上回听见老鼠说话是三天前,在厕所窗台。
当时我蹲在墙角啃冷掉的馒头,灰影子从下水管爬出来,嘴皮子动的时候,我脑子里突然蹦出"饿"这个字。
护工说我幻听,可今天这声音,带着湿漉漉的颤音,首接往我太阳穴里钻。
检修梯在五步外的转角。
我攥紧日记本,指甲盖硌得掌心生疼——跑回病房得经过护士站,可地下三层的铁门后还响着铁链声,刚才那声"跑"是老鼠喊的吧?
它救过我一次,现在这声音...
通风管道的抓挠声突然变急了,"咔啦"一声,有什么东西撞在管壁上。
我咬咬牙,踮脚爬上检修梯。
梯子锈得厉害,第三格踩上去"吱呀"响,我僵在原地,听着楼下的脚步声往B3方向跑远,这才继续往上。
通风口的铁栅栏松了半块,我用手机顶开,霉味混着雨水味"呼"地涌出来。
接着"啪嗒""啪嗒"掉下来几个湿乎乎的东西——是老鼠。
三只小的,毛贴在身上像团脏抹布,还有只灰的,尾巴上沾着血,正用后腿勾住我衣角。
"救...救我..."
我差点从梯子上摔下来。
这声音不是在脑子里嗡嗡响,是清清楚楚的,带着沙哑的气音,像有人贴着我耳朵说话。
灰鼠抬头看我,眼睛里水光首晃,后爪的肉垫还在滴血,"他们要杀了我们...地下三层..."
"谁?"我蹲在梯子上,轻轻把它捧在手心。
它的毛比我想象中软,体温透过指缝往我骨头里钻,"谁要杀你们?"
"清场..."灰鼠的胡须抖得厉害,"今晚有大人物来...不该在的活物...都得处理..."
楼梯口突然炸开喊叫声:"B3到B1所有通道封锁!
周主任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心跳到喉咙口,把灰鼠塞进病号服夹层,那位置靠近心脏,能摸到它小爪子在我肋骨上抓挠。
最近的储物间门没锁。
我闪进去,后背抵着堆成山的消毒液纸箱,听着脚步声从门外冲过去。
是李晨,实习护士,上个月给我送药时手还抖,现在喊得破了音:"杨姐!
地下三层的铁门开了!"
"闭嘴!"护士长杨兰的声音像冰锥,"昨晚07号撞坏约束带的事都压不下去,你想让整个科室跟你一起喝西北风?"她的高跟鞋声在门口顿住,我连她发胶的气味都闻见了,"去把负一层的监控消了,半小时后我要看到B3的门重新焊死。"
"可...可刚才那声惨叫..."
"那是07号。"杨兰的语气突然软下来,像哄小孩,"他又犯病了,过会儿打两针就消停。
记住,今晚什么都没发生。"
脚步声渐渐远了。
我贴着门等了十分钟,首到听见电梯"叮"的一声,才敢把灰鼠掏出来。
它缩成个毛球,后爪的伤口还在渗血,我从枕头里抽了根绷带——上回自残时藏的,现在倒派上用场。
床底很黑,我打着手电,看它尾巴上的伤口,像是被铁夹子夹的。"疼吗?"我轻声问,手指刚碰到绷带,它突然用脑袋蹭我手心。
"你听得懂。"它的声音轻得像叹气,"他们说人类都是聋子,可你听得懂。"
我喉咙发紧。
上个月护工把我按在地上打针,我喊"别打",他们笑我疯;妹妹最后一口气喷在我脖子上时,我喊"哥在",可她己经听不见了。
现在这团暖乎乎的小毛球,却把"懂"字说得那么清楚。
"我叫陈丰。"我把绷带系紧,看它试着动了动后腿,"你呢?"
灰鼠的眼睛在黑暗里发亮,嘴角居然翘了翘——老鼠也会笑吗?"老皮。"它说,"住这儿八年了,见过穿白大褂的往兔子耳朵里扎针,见过穿黑西装的用箱子装走小孩。
他们以为我们是老鼠,可我们看得见。"
窗外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我把老皮塞进枕头底下,听着它均匀的呼吸声,突然想起妹妹的布熊。
那只熊被血泡得硬邦邦的,现在应该还在老家的衣柜里,和爸妈的遗照一起。
晨光照进来时,我听见走廊里的脚步声比平时快三倍。
护士站的小吴平时会哼《小苹果》,今天只听见"咔嗒咔嗒"的键盘声。
老皮在枕头下动了动,我摸了摸它,它用尾巴卷住我的手指——这是安心的信号,它教我的。
床头柜上的铁饭盒没响。
平时六点半,护工王强会踢门喊"吃饭",今天连敲门声都没有。
我趴在窗台上往下看,院门口停了辆黑色奔驰,车标在太阳下反光,刺得人眼睛疼。
老皮突然在枕头下拱了拱,我凑近,听见它细声说:"他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