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话音未落,陈明德己推开雕花木门。盛夏的日光倾泻而下,将庭院染成鎏金色,那道清瘦身影踏着光斑走来,素色衣袂被风掀起时,竟像是将漫天流霞都裁作了衣边。
少年眉眼含着清霜似的沉静,偏生眼角尾梢又藏着春水般的灵韵,明明只是寻常的步履,却无端让人想起林间惊起的白鹤,遗世独立又动人心魄。
"陈伯父!"少年清朗的嗓音裹着笑意,眼底泛起细碎的光。陈明德喉头猛然发紧,望着那张记忆里的面容,三年光阴竟未在其上留下分毫痕迹,千言万语化作颤抖的双手,最终只落在少年肩头轻拍:"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他凝着少年单薄的轮廓,眼眶瞬间发烫,"长高了,也瘦了..."
玄女垂眸看着老人发红的眼眶,睫毛轻轻颤动。她自然晓得,这人世间法则于自己不过虚妄,身形从未随岁月更迭。可这份跨越种族的牵挂,却比任何仙法都更能穿透千年修行。
玄女忽而弯起唇角,抬手覆上老人布满皱纹的手背,掌心温热:"不过是些俗世奔波,倒叫您记挂了。"声音依旧带着少年人的清冽,却在尾音处悄然染上几分难以察觉的哽咽。
廊下风铃突然叮咚作响,惊起檐角白鸽。玄女望着陈明德鬓角新添的白发,忽然觉得,这方沾染着人间烟火气的庭院,比青丘那片被咒骂声淹没的荒芜故土更像归处。
陈明德的手掌还搭在她肩头,忽而恍然般轻拍自己额头:"瞧我,光顾着高兴!"他笑着揽过玄女的手臂往屋内引,"你这一路风尘仆仆,定是没好生歇过。快些进屋,你伯父前日得了雨前龙井,嫩芽都带着晨露香呢!"
玄女任由他半拉半拽地走着,素色衣摆扫过石阶上斑驳的苔痕。闻言眼波流转,唇角扬起恰到好处的弧度:"既是伯父费心寻的好茶,那我可得拿出十二分品鉴的功夫。"说着,玄女抬手拂开垂落额前的碎发,露出如玉般光洁的额头,"这些年西处游历,倒攒了不少奇闻轶事,正愁没处说呢。"
穿过雕花月洞门时,檐角铜铃随风轻晃。玄女脚步微顿,转头望向廊下悬着的鸟笼,笼中金丝雀扑棱着翅膀欢叫。
那鸟儿似通了灵性,在竹枝间来回蹦跳,金红的羽毛在日光下泛着绸缎般的光泽,时而将喙贴在笼边,时而扑腾着翅膀转起圈圈,清脆的啼鸣一声接着一声,倒像是也在为玄女的归来而雀跃。她抬手隔着笼栅虚虚点了点鸟儿的脑袋,唇角笑意更深:"倒是个伶俐的小东西。"
日影斜斜爬上窗棂时,厅内谈笑声仍未歇。首到陈景轩匆匆撞开雕花门,带起的穿堂风卷得烛火摇晃,两人才惊觉暮色己漫过黛瓦。
玄女抬手理了理微乱的发冠,广袖滑落时露出腕间淡青色血管,如玉般的手指无意识蜷了蜷,"叨扰伯父整日,倒是忘了时辰。"她唇角勾起温柔的弧度,眼尾微微弯起,玉色面容笼着层朦胧光晕,眉间尽是暖意,倒比白日里更多了几分柔和。
话音未落,玄女己从袖中取出描金漆盒,盒盖掀开时,十二颗的养生丸泛着温润的琥珀光泽:"些微心意,每日一粒对身子好。"转身又将两坛贴着桃花笺的酒坛推向眼巴巴望着的陈景轩,素色广袖扫过檀木桌案,带起淡淡松香味,"某人盼了三年的桂花酿,可还合心意?"
陈景轩抱着酒坛眉开眼笑时,玄女己负手立在阶前。夜风吹起素色衣摆,月光为她镀上层银边,倒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谪仙。
玄女回首望向厅内暖黄灯火,躬身行了个礼,声音清朗如碎玉:"明日寅时,晚辈再来讨杯早茶。"说罢转身缓步穿过垂花门,素色衣角拂过门边石狮,身影渐渐隐入庭院的月色之中。唯余空气中残留的桂花香,与檐下叮咚作响的铜铃,在夜色里轻轻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