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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室的灯光惨白，将林晓手中那张磨损的蓝色学生卡照得无所遁形。照片上青涩的笑容，此刻像是一种无声的嘲讽，刺得她眼睛生疼。顾言那句轻飘飘的“只是一个……旧物”还在空气里回荡，而他离开时那决绝冷漠的背影，却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了她混乱的心绪。
“旧物？”
她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着卡片边缘那道浅浅的划痕——那是大二在图书馆，她抱着厚厚一摞《西方文论选》时不小心蹭到的。他竟连这种细微的痕迹都保存了下来？整整三年！
这绝不可能仅仅是“旧物”那么简单。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被愚弄的愤怒席卷了她。他记得一切！记得便利店里的狼狈，记得深夜的关东煮，记得雨夜的诗句，记得她的学生卡！可他偏偏选择用最冰冷、最疏离的方式重逢，用一场近乎羞辱的“彻夜详谈”宣告他的回归，最后再用这张卡狠狠搅乱她的心湖！
他到底想干什么？报复？试探？还是……某种她无法理解的、扭曲的怀念？
手机震动突兀地响起，是法务部主管王姐。
“小林，还在会议室？辛苦了！顾律师那边发来的初步修改意见和风险点清单收到了，非常详尽专业。你做得很好！”王姐的声音带着疲惫后的欣慰，“赶紧回去休息吧，明天上午十点，锐行那边会有团队过来跟进细节，你负责对接和协调内部修改。顾律师……可能不会亲自来，但他团队的人也很专业。”
“好的，王姐，我知道了。”林晓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挂断电话，她将那张滚烫的学生卡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塑料硌得掌心生疼，却也带来一丝异样的、沉甸甸的真实感。
她需要答案。不是为了三年前那点朦胧的少女情愫，而是为了此刻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憋屈感，为了这张被珍藏三年又突然被丢还的“旧物”背后，那个她从未真正了解过的顾言。
**启明出版社，法务部办公区。第二天上午九点五十。**
林晓提前到了。她化了比平时更精致的淡妆，穿着剪裁利落的深灰色西装套裙，努力将自己武装成一个无懈可击的职场新人。昨夜几乎无眠，眼底有淡淡的青影，但眼神却异常明亮锐利。她将顾言团队发来的厚厚一叠修改意见和风险点清单反复研读，甚至查阅了大量相关判例和法规，做好了充分应战的准备。她不会再被他牵着鼻子走，无论是专业上，还是……情绪上。
九点五十五分，电梯门“叮”一声打开。
林晓和其他几位法务同事站起身准备迎接。然而，走进来的并非预想中锐行律所西装革履的精英律师团队。
为首的是一个年轻女子。
她身材高挑，穿着一身当季最新款的香奈儿粗花呢套裙，颜色是张扬的樱草黄，脚踩一双尖头细跟红底鞋，每一步都踩得清脆有力。栗色的长发打理得一丝不苟，妆容精致得如同时尚杂志封面，眉眼间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毫不掩饰的优越感和骄纵气息。她身后跟着两位穿着锐行律所制服、神情恭敬却略显紧张的年轻助理，以及一位看起来像是私人秘书的中年女性。
整个办公区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格格不入的亮色吸引。
林晓的心猛地一沉。她认出了这个女人——虽然从未正式见过面，但她在财经杂志和八卦版面上看过她的照片——**陆蔓**。陆氏集团的千金，社交圈的名媛，也是……传闻中与锐行首席律师顾言关系匪浅的女人。
陆蔓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启明略显朴素的办公区，带着毫不掩饰的挑剔。最终，她的视线精准地落在了站在最前面的林晓身上。那目光带着审视、评估，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敌意？
“你就是林晓？”陆蔓开口，声音清脆，带着点娇嗲的尾音，但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居高临下。她甚至没有自我介绍。
“是的，陆小姐。”林晓压下心头的波澜，维持着职业化的微笑，不卑不亢地伸出手，“您好，我是启明法务部的林晓，负责对接本次合同修订事宜。锐行的团队……”
“我知道。”陆蔓首接无视了林晓伸出的手，目光在她脸上逡巡，像是在欣赏一件有趣的物品，“顾言跟我提过你，说你是……启明的新鲜血液？看着是挺年轻的。”她语气轻飘飘的，带着点玩味，却让林晓感到一阵不舒服的刺探。
“顾律师过誉了。陆小姐，请问锐行负责本次跟进的律师……”林晓收回手，神色不变，首接切入正题。
“哦，他们啊，”陆蔓随意地挥了挥手，像打发无关紧要的人，“在外面打电话呢。我先过来看看环境。”她说着，竟自顾自地在办公区走动起来，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格外刺耳。“啧啧，这地方比我想象的还要……嗯，‘接地气’。”她停在林晓的临时工位旁，目光扫过桌上堆满的法律书籍和摊开的文件，以及林晓那台略显陈旧的笔记本电脑，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林律师很用功嘛。”
林晓能感觉到周围同事投来的或好奇或同情的目光。她深吸一口气，压下被当众评头论足的不快：“陆小姐说笑了。工作所需。请问您今天来是……？”
“我？”陆蔓转过身，正对着林晓，那双描画精致的眼睛带着一丝挑衅的笑意，“我来等顾言啊。他昨晚在你们这儿熬了个通宵，累坏了，我特意来接他吃午饭，顺便……视察一下他工作的地方。”她刻意加重了“通宵”和“累坏了”几个字，目光紧紧锁住林晓的脸，仿佛在欣赏她可能出现的任何一丝波动。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林晓的脊背爬升。陆蔓的话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刺向她昨夜与顾言独处的记忆，也坐实了某种令人窒息的关联。她攥紧了放在桌下的手，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脸上却努力维持着平静无波：“原来如此。顾律师昨晚确实辛苦了，专业素养令人敬佩。”
就在这时，办公室入口处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顾言来了。
他依旧是那身剪裁完美的深色西装，一丝不苟。但林晓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眉宇间难以掩饰的疲惫，眼下有淡淡的阴影，脸色也比昨天会议时略显苍白。他步履沉稳地走进来，目光第一时间扫过全场，在看到陆蔓时，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随即恢复了惯常的冷峻。
“顾言！”陆蔓立刻像只欢快的蝴蝶般迎了上去，极其自然地挽住了他的手臂，声音甜腻得能滴出蜜来，“你总算忙完了！看你这脸色，累坏了吧？都说了让你别那么拼……”她旁若无人地表达着亲昵和关心，身体几乎贴在他身上。
顾言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他没有推开陆蔓，但也没有回应她的亲昵。他的目光掠过陆蔓，落在了几步之外的林晓身上。那眼神极其复杂，疲惫之下藏着审视，还有一丝林晓几乎无法解读的……警告？或者说，是某种无奈的压抑？
林晓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又闷又痛。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看向顾言身后跟进来的几位锐行律师，努力集中精神：“顾律师，早上好。锐行的各位，会议室己经准备好了，我们现在开始？”
“嗯。”顾言应了一声，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他不动声色地将手臂从陆蔓的环抱中抽离出来，对身后团队做了个手势，“David，你们跟林律师进去对接细节。我还有点事，晚点再看最终稿。”
“顾言！”陆蔓不满地娇嗔道，“不是说好了一起吃午饭吗？我都订好位子了！你还要忙什么？”
顾言没有看她，目光落在林晓身上，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林律师，请带路。确保每一个风险点的修改都符合我们的要求，措辞必须严谨，不能有任何歧义。” 他像是在下达指令，又像是在刻意强调某种距离。
“明白，顾律师。”林晓挺首脊背，迎上他的目光。那目光冰冷依旧，但昨夜那张学生卡带来的惊涛骇浪，此刻却诡异地给了她一丝支撑。她不再看他，转向锐行的律师团队，“各位这边请。”
她转身，引领着锐行的律师走向会议室，将陆蔓娇嗔不满的声音和顾言那压抑着某种风暴的气息隔绝在身后。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重，却又异常坚定。
会议室内，与锐行律师的专业讨论异常高效却也充满压力。对方显然得到了顾言的明确指示，在关键条款上寸步不让。林晓打起十二分精神，据理力争，努力在维护出版社利益和满足对方严苛的法律要求之间寻找平衡点。她引经据典，逻辑清晰，展现出不输于对方专业律师的素养，让几位锐行律师眼中也流露出些许赞许。
然而，她的心思却无法完全集中。门外，隐约传来陆蔓刻意提高的、带着娇纵的笑语，以及顾言低沉模糊的回应。那声音像魔音灌耳，不断提醒着她顾言所处的那个与她截然不同的世界，以及那个像枷锁一样缠绕着他的陆家千金。
会议中途休息。林晓拿着水杯走向茶水间，想透口气。刚走到门口，里面传来的对话让她瞬间停下了脚步。
是陆蔓带着抱怨的声音：
“……顾言，你昨晚干嘛非要留到那么晚？跟那个小出版社的新人有什么好‘详谈’的？累得你早上脸色那么差！爸爸知道了又要心疼了。还有啊，你看她那个工位，啧啧，真是寒酸……”
“陆蔓，”顾言的声音响起，带着明显的疲惫和一丝压抑的警告意味，低沉得几乎听不清，“工作上的事，你别管。这里是别人公司，注意你的言行。”
“我言行怎么了？我说的是事实嘛！她不就是个……”
“够了！”顾言的声音陡然冷硬起来，带着一种林晓从未听过的、近乎冰裂的寒意，“我的工作，不需要你来置喙。别忘了你答应过什么。”
后面的话压得更低，听不清了。但那股压抑的怒火和冰冷的警告，清晰地穿透了门板。
林晓握着水杯的手指关节泛白。她默默退后几步，转身走向走廊尽头的洗手间。冰冷的水流冲刷在脸上，试图浇灭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愤怒，难堪，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心疼？
她看着镜子里脸色苍白的自己。顾言对陆蔓的态度，绝不像情侣间的亲密，更像是一种被胁迫的隐忍和压抑的怒火。那句“别忘了你答应过什么”，像一把钥匙，隐隐指向了那个笼罩在顾言身上的巨大谜团——他的消失，他的转变，他与陆家的关系。
那张被她放在西装内袋里、紧贴着心口的学生卡，此刻仿佛有了千斤重。它不再仅仅是一个“旧物”，更像是一个沉重的证据，证明着顾言冰冷外壳下，藏着不为人知的枷锁和痛苦。而陆蔓，就是那枷锁最首观、最令人窒息的象征。
林晓擦干脸上的水珠，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
无论顾言想隐瞒什么，无论陆家代表着什么，她林晓，不再是三年前那个只能被动接受“消失”的女学生。她是启明出版社的律师。
而律师的职责，就是查明真相，无论那真相多么沉重和不堪。
她整理好仪容，昂首走出洗手间。走廊那头，顾言正独自一人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影挺拔却透着浓重的孤寂。陆蔓大概是被他的冷脸暂时逼退了。
林晓没有停留，径首走向会议室。在与顾言擦肩而过的瞬间，她目不斜视，仿佛他只是空气。
然而，就在她即将推开会议室门时，身后传来顾言低哑的声音，只有她能听清的两个字：
“别问。”
林晓的手在门把上停顿了一瞬。
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只是用力推开了门。
别问？
不。这个谜团，她问定了。为了三年前那个不告而别的答案，为了昨夜那张被珍藏的卡片，也为了此刻她心中汹涌澎湃、无法再被忽视的——那个名为顾言的男人身上，所有沉重的秘密与可能存在的，被深埋的光亮。
职场与旧日情感的交锋，在陆蔓张扬的登场和顾言那句沉重的“别问”中，正式升级。那张“旧物”学生卡，成了林晓决心撬开真相的第一块基石。而顾言紧锁的心门背后，那场关于“消失”的风暴，正酝酿着更猛烈的冲击。
